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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报复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换位思考,假若我是杨洪军,单单是杀害我哥哥这件事,就足以我用尽一切手段去报复了。杨洪军告诉我:“这家伙曾是以前云南在改革开放时期最叱咤风云的毒贩之一,已经被抓过好几次,但每次都因为其背后的势力太强,加上直接证明他参与贩毒的证据并不充分,所以关不了多久就给放了出来,然后沉寂一段日子,继续作恶。”

杨洪军说:“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直到我擅作主张把这家伙绑了为止,此人往我国境内输送了难以计数的各类型毒品,从中牟取暴利,以扩大自己的实力,在我被派去做卧底之前,因为此人的毒品网络已经造成了无数家庭支离破碎,期间更有不少偷袭、暗杀等事件,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好色,而且尤其喜欢那种生过小孩的已婚妇女。一旦被他盯上,想尽办法都要把这女人弄到手。他张扬跋扈,目无法制,还屡屡逃脱罪责。有些欠了他钱的人,被逼得自杀都死了好多个,人一死,他就会立刻霸占对方的遗孀。”

我暗暗摇头,心想此人的人品也着实算得上是够低劣的,拿到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眼里,都是属于该死的人。于是我问杨洪军,那你最后是怎么处置他的?我就知道最终你还是对着他开枪了是吧?

杨洪军沉默了一小会儿,语气慢吞吞地说:“让他不吃不喝两天之后,他已经非常虚弱了,这个时候,我解开了他眼睛上的眼罩,但没取出他嘴上的布条。我要让他看见我,知道是谁惩罚了他,打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打算给这家伙留活路。于是我在他面前吃喝,故意让他看见,但我不会回应他的任何一个举动,就如同此人并不存在一般,如此又过了两天,他基本上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了。”

杨洪军道:“基本上醒个十几分钟,就会昏睡一两个小时,脸色变得焦黄,我知道他的身体因为连续几天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并且没有进食,早就已经处于脱水的状态了,于是我在这个时候取出了他塞在嘴里的布条,因为我知道他已经没有力气叫喊了。取下布条之后,他的喉咙里只能发出那种极度沙哑而有气无力的声音,此刻他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水。于是我就每隔半天,往他的头顶淋下一瓢冷水,一方面冷水提神,二方面他会将够得着的水舔食得一干二净。”

“哎!”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接着说道:“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第六天的时候,我竟然开始有点觉得他很可怜,看得出来,他也算是认命了,知道这次自己难逃一死,反而显得置之度外了。他被绑住的手早已经乌青,脚也因为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肿得好像大象的腿一般。即便是虚弱不堪,他还是会朝着我做出那种鄙夷的神色。我没有生气,任由他去。一直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杨洪军说:“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有些感性,翻开钱包里面我大哥的照片,看着看着就哭了起来,这一哭,压抑了许多天的怒气就无法抑制了。先前的这些天,我一直在用最冷酷的方式去折磨对方,我本来以为我可以得到释怀和解气,但到了那一刻,我发现我并没有这样的感觉,或者说,当时的那种感觉,只是我自以为是的一种错觉罢了。我其实根本就不高兴,即便我把这人再折磨十天半月,可我的大哥还是惨死了,这是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就如同我知道眼前这家伙的结局一样,都已经是事实了。”

“想到这里,我拔出枪来,顶住了这家伙的脑门心子。”杨洪军黯然说道。“可是这家伙看见我的枪口后,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露出那种期待已久的表情。他已经撑了这么多天,这份顽强,还是很少有人能够做到的。他不但不躲闪我的枪口,反而把脑门子微微往前用力,死死顶在枪口之上,微弱地只对我说了三个字。”

我问道,是哪三个字,难道是那种来自戈壁的神兽吗?杨洪军摇摇头说:“求速死。”

于是我也沉默了,但很快我也体会到,那种被人抓住后先是挣扎,然后认命,然后到绝望,最后直接坦然面对的过程。此时此刻,或许对于这个毒贩头子来说,速死才是唯一解脱的方式。

“于是我开枪了。”杨洪军说“开枪的那一刻,我没有觉得是我杀了人,反而觉得是我解救了他。我当然知道这样想是错误的,没错,我用这样的方式夺走了他的生命。我从警这么多年,在我手上死去的坏人也不少,几乎都是罪有应得,或者暴力抗法,但这个人,却是我主观杀死的唯一一个。”

我并不熟悉法律,除了基本的是非对错之外,我对于法律上对于犯罪的界定,几乎就是个白痴。可即便是我这样浅薄的法律程度,听到杨洪军说到这里的时候,也知道杨洪军的确是犯法了,并且是知法犯法。那个胖警察先前说得没错,就算杨洪军是一个执法者,也没有资格凌驾于法律之上。

于是我对杨洪军说,我能够理解你心里的仇恨,但是你没有权利去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这个人害死了你大哥,他有罪,但应该由法律来惩处他,而不是你。你带着强烈的私人恩怨,这可不是一个警察该做的事情。

杨洪军一脸无奈说道:“是的,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我并没有打算逃脱我的罪责,枪械是单位配发的,每一颗子弹都要写报告的,我枪杀此人之后,知道当尸体被发现,我就会被调查。相反的,我不但没想要逃脱责任,反而一直在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杨洪军说:“事后我就留下尸体在现场,然后回来了。尸体是在我回到本地一周之后才被发现的,找到尸体的人就是当初把房子租给我的那个农户。当时这件事在云南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很快贩毒集团也知道了死者就是自己的老大,但是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是怎么从自己母亲的寿宴上来到这荒郊野外的,更没有人知道,杀死他的人就是我。”

我说那不对啊,既然这件事没人知道细节,那这次咱们抓住的那俩家伙是怎么知道的?还专程为了这件事准备了一个文件袋的材料,而且你说的那个年代,应该监控设备还不怎么发达吧,即便是有监控,覆盖范围也绝不至于到城郊这么远,更不要说你把这家伙拖进屋子里以后就没再出来过了。

杨洪军说:“这就是我感到奇怪的一点。因为这件事我回来之后,曾经跟结果信得过的人分别提起过,事情的内容大致上差不多,但细节上我当时故意隐瞒了一些。例如我大大弱化了我折磨对方的方式,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人,其中一个人就是赵老。”我大吃一惊,连忙问道,你该不会认为你的这些事都是被赵老传出去的吧?

杨洪军摇摇头说那倒不是,因为那文件袋里面提到的内容,和我当初跟赵老说的那些内容,并不完全一样。而当时知道这件事的几个人当中,只有一个人知道的内容和那文件里面的内容基本一样。

我问杨洪军,那就是说,当时你告诉了这人你的秘密,却被他泄露了出去?然后这些事又透过某种方式,被莲花堂的人知道了?杨洪军点点头说:“大致上是这样吧,你还记得前一段日子,我被内部调查那件事吗?”我说我当然记得,当时杨安可非常着急还来找我了。杨洪军点点头说道:“其实当时调查的内容基本上就和这件事有关,我当时就有些怀疑,不知道这件事是什么时候传出去与的。”

接着杨洪军又问我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和我家安可被绑架那次,当时罪犯用你的手机给我打了个电话,电话中他若有似无地提到一句,别忘了我当年做过的事,还记得吗?”我点点头说还记得,我怎么能忘记那几个小时的事情,那可是我这辈子最灰暗的几段记忆之一了。并且我告诉杨洪军,当时我还纳闷,只是不太好问罢了。

杨洪军点点头说:“既然如此,那就意味着至少早在那个时候,我的这件事就已经被人泄露了出去。”杨洪军神神秘秘地说:“你想啊凯子,当时那个绑架你们的人,就是莲花堂的人,而今天抓获的两个人,也是莲花堂的人。最早的那个并没有跟组织通风报信的机会,所以他的被抓,是一件很突然的事,可时隔多日,这件事还是被同一个组织的其他人知道了,这意味着什么?”

我说,这意味着估计整个莲花堂里面,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个秘密。

杨洪军说:“正是如此,我大致上能够猜到这消息是谁走漏出去的,那是不是说,我们有机会从此人身上为线索,进行反查,查查这莲花堂的名堂呢?”

第104章 泄密

若然是我,我想我会和杨洪军有相同的想法,但是话说回来,既然我们能够想到这一点,难道说泄露消息的那个人就想不到这一点吗?况且他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泄露了出去,是有意的还是无心的,假如是无心的,只是碰巧被和莲花堂相关的人听了去,继而深挖发掘,才找到了更多的内容,这样一来的话,杨洪军的反查,其实是意义不大的。

于是我点点头,表示我赞同他的想法,但我也告诉杨洪军,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于乐观,甚至是孤注一掷,倘若是条死路,那你的调查岂不是又耽误了时间,又耗费了精力,还打了草,惊了蛇吗?

杨洪军苦笑道说:“凯子,现在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什么好不打草惊蛇的,我如果此刻都不查,我还能有机会去查吗?”他顿了顿说:“当年我犯下了这个罪行,本来想着静候组织的调查,甚至是革职,甚至是判刑,我都认,因为我做这件事的出发点不再是为了百姓和社会安定,而是几乎完全出于我个人的情感。但这件事我在不同的时间告诉了不同的人之后,是赵老想方设法把这件事给压制了下来,他这么做并非是让我逃脱法律的制裁,而是尽可能的保护我罢了。”

他接着说道:“事后我曾经问过赵老,当初为什么要保住我。你猜赵老是怎么跟我说的。”没等我回答,杨洪军又说道:“赵老告诉我,不可否认我是做了错事,但我并不是在做坏事。法律上我是犯法了,但是非上我却是惩办了罪人,只不过因此自己也成为了一个罪人。在当时的那个年代,我们的法制还有很多漏洞,法律的惩办也是以从严为原则,赵老说这件事他之所以压下来,也并非是在纵容我的罪行,而是要我在那之后用更多的贡献和立功,来抵消我的罪恶。”

我沉默不语,赵老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觉得他带着强烈的私心,可能是出于对杨洪军大哥的愧疚,或者是对杨洪军的怜惜,才冒着风险这么做,而他这么做的结果,就是让杨洪军在警界活跃了这么多年,屡立奇功,总的来说,也算是功过相抵了。

于是我问杨洪军,你说那份你的黑材料里面提到的内容和你当年告知过这件事的人当中一个内容大致相同,这个人现在在干什么,你对他有多少了解?我之所以这么问,因为此刻如果杨洪军想要继续调查,就必须清楚此人在整件事情当中所扮演的角色才行,毕竟时代在发展,人心早已不像当年那么单纯,咱不刻意去将别人想得太坏,可也不能全往好的想。

杨洪军告诉我,那个人当年是跟他一个侦查组的人,都是赵老下面的办案警察。杨洪军当时资历尚浅,进组的时候就是这个警察在负责带他,就好像师父和徒弟的关系一样。我问杨洪军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这个人人品怎么样?杨洪军说人还不错,挺随和的一个人,侦查业务也非常强。赵老退休之后,本来他应该升职做带头人,可是却在此刻选择了辞职离开警队,趁着还能蹦跶十多年,也恰好赶上了当年那一波下海创业的浪潮,做起了生意。

杨洪军说此人生意经过这些年的打磨,已经不算是小企业了,常年都在忙于生意,一年到头只有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本地,不过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做东,请以前的那些老同事一起吃饭聚会,联络感情。杨洪军说:“由于是老战友,早年间对我的帮助非常大,合作的时候也亲密无间,所以这些年以来,只要他通知,我就一定会去。”

我问杨洪军,那你们期间有没有因为什么事而交恶从而导致他有可能将你的这段往事给传出去?杨洪军摇摇头说:“如果是他故意说出去的,坦白说我真是不信。毕竟这么多年的关系,无缘无故地,他不可能对我这么做。在说了他现在在商界,我在警界,互相之间根本没有利益关系,他实在没有害我的理由。更不要说如今的我早已今非昔比,他是商人,懂得权衡,倘若真是要暗中害我,他应该知道,我不可能察觉不到的,他可不是这么傻的人。”

杨洪军接着说:“所以我觉得他可能是在某个时间说漏了嘴,而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也许旁边的人当中,就有人是这莲花堂或是跟莲花堂有关的人,甚至或者是当初那个被端掉的贩毒集团的人都有可能,否则换了一般的人,对于他人的这些传闻,何必要特意记在心里,还专程传播出去?”

我心想也是,一个没疯没傻的人,做事总得有动机才对,换位思考,这样损人不利己,谁会刻意去做?我问杨洪军你打算怎么查起?杨洪军说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会找机会跟他直接打电话明说,如果他要害我,一定是不承认说过这些话。如果是担心我,他一定会帮我回忆当初跟谁说过这些话,那么我会根据这个线索,去调查另外的人。

我问他那第二个方面是怎么搞?杨洪军说,让老马帮忙,看看最近几年和这个人有过生意往来的人,然后顺藤摸瓜,看看能不能找到和莲花堂或者贩毒集团有交集的人。杨洪军强调道:“如果是贩毒集团的人,那就好办,必然是此人把消息透露给了莲花堂,或者此人本身就身在莲花堂内。”

他说的有道理,可如今他要面临的指控,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他来理清楚这件事,倘若杨洪军因此而下课,那么莲花堂的追踪就成了一起悬案,我和马天才的安危,就再度没有了保障。

所以我还必须得帮他,哪怕是为了我自己。

就在这时候,杨洪军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喂了一声,然后说了句“押回来了?行,先拍照归档,然后送到审讯室,我大概十分钟之后过来。哦对了,我要带个人一起来,和我一样是受害者,旁听指认一下,你通知小吴,带上录音笔和电脑,准备记录。”顿了顿又说“先审那个个子小的。”

挂上电话之后,杨洪军有点吃力地站起身来,然后对我故作轻松地说:“凯子,我的事先不谈了,你知道个大概,咱们也算是在此刻肝胆相照了。先忙完手里的事再说吧,至于我的处理,听天由命吧。赵老说得对,我是做错事,而不是做坏事,可这个错的弥补,或许永远都没有办法完成,我能活多久,罪恶感就会跟随我多久吧。”

说完他指了指监控室的门,那意思是让我跟着他一起过去。于是我伸手去扶着他,出了门,在两个看守民警跟在身后的情况下,朝着审讯室的方向而去。

我其实没有告诉杨洪军,我其实无法完全懂得他的心事,我也做过不少错事坏事,但相对于他的这件事来说,根本就是小儿科。所以我无法懂得这种所谓的“罪恶感”,或许这些年以来,杨洪军一直在小心地保护着这个秘密,生怕被他人察觉看穿,而今突然变成一个丑闻放在众目睽睽之下曝光,他反而泰然了。这就好像一个逃亡多年的人,终日提心吊胆,等终于被抓获的时候,反而释怀了。

杨洪军领着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审讯室。这审讯室我是第一次来,但跟我想象中有点不同。进屋后面前又一个长条形的桌子,有几个凳子摆在一边。桌子的前面则是一个好像笼子一样的东西,铁栏杆上,挂着一把大得不科学的锁。审讯室里已经有一个女民警待在那儿了,我想她应该是杨洪军刚刚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小吴”。可是犯人还没有被带过来,我就扶着杨洪军先坐下,几分钟之后,这个屋子的对角上一道门被开锁继而打开,接着一个手脚都被铐上,衣服被拉起来罩住了脑袋的瘦小男人,被押着走了进来。

接着他被按在了笼子里的铁凳子上,双手被一个类似于枷锁的东西扣住,除非他像杨过那样断了手,否则是没有逃脱的可能的。我心想我要一直做个奉公守法的良好公民,余生的日子里,千万不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去。

我见犯人落座,于是也把凳子端到杨洪军的身后坐着。杨洪军则跟那个小吴并排坐在桌子跟前。杨洪军看我也坐下了,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意思大概是我不是警察,审讯我就不要参与了,在一边看着就行。我点点头,若真是要我问的话,我还真不知道该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