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嘱咐了许多话送走庚晓, 苏皇后还没在榻上坐实,就听得外头人报皇上来了。
苏皇后略犹豫了一下,索性直接往后头一靠, 舒舒服服的坐好,也不起身迎皇上, 只在内间等着。
皇上大踏步的进了内室,带进来一股寒风,苏皇后观他神色,嗔道:“冷不冷?临郎快烤烤火再来坐着。”
听得此语,皇上果真迈步先到了火盆旁边烤火, 又笑道:“我看文君不是心疼我冷,是怕我冰着你罢。”
苏皇后抿嘴一笑, 放下手里的点心, 朝皇上伸手道:“来,我给临郎捂一捂?”
皇上拿手点点她,笑道:“你呀。”
苏皇后便收回手, 对着皇上笑得眉眼生春。
她本就生得倾国倾城, 乃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这么一笑, 饶是皇上已经与她成婚十几年了, 也不由得心动。
终于烤完火,驱散了身上的寒气, 皇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榻上坐着, 把苏皇后揽在怀里, 苏皇后轻轻推他道:“那边多得是地方, 非挤着做什么!”
皇上只笑, 张嘴把苏皇后手里的半块点心咽下, 又招手命人打水来给她洗手,笑道:“别吃了,我替你吃,小心吃多了中午吃不下饭。”
苏皇后擦手,嗔道:“我早上问庚晓的意思,可把我累坏了,现下连点心也不叫吃,真真是用我不用给发俸禄,不心疼。”
皇上忙自苏皇后手上接过热毛巾,给她精心擦拭,笑道:“这话怎么说?那些大臣们都是臣子,文君是妻,夫妻一体,我的就是你的,这宫里文君想要什么,也不用我给,文君自取就是。”
“上午庚晓看过那贾宝玉了?庚晓看上他了没?”
苏皇后看了皇上一眼,含笑点头,又摇头道:“真不知临郎都从哪里想出来的主意,竟把他两个配在一起,真是从来没想到庚晓会找这么小的一个驸马……”
可不是小么,今年贾宝玉才十五岁,庚晓长公主却已经二十二了,大了贾宝玉七岁。
若说公主是二婚,驸马尚未婚配过,这个年龄的差距倒也说得过去,公主就是比驸马大个十几二十几岁也不稀奇。
世间有女儿的人家给女儿找夫婿时,大抵是希望女婿比女儿大个一二岁。
女子本就比男子懂事得早,再找个比女儿小的,女儿懂了事,女婿还和个孩子似的,难道让女儿哄孩子?这倒不是找女婿,而是养儿子了。
天家说来是世上头一等的尊贵,宫里给公主郡主选驸马时,也是希望驸马能让一让公主,自然要选比公主年纪大些的。
庚毓长公主和柏驸马便是如此,柏驸马今年三十有三,比公主大了两岁,性子极好,待人接物温文尔雅,听说夫妻两个在家中时,也是驸马多让着公主。
但庚晓长公主便和她姐姐不大一样,和其他公主郡主也都不同。
一则庚晓长公主十年前受了惊吓,自那之后调养了十年多,口中却再也不说一个字。太医诊断她身体无恙,那便是她自己心内不愿再开口。
这事不是什么秘密,京中人家也大抵都知道。但凡人家结亲,不拘是男是女口不能言,且不知这辈子能不能再开口,换做谁家都要思虑再三的。
二则么……庚晓长公主有一位人人避之不及的皇兄,获了罪的庶人,以前的忠顺亲王,燕远全。
想到十年前皇室那一场灾祸让庚晓被耽误了这些年,再想想被燕远全害死的那孩子,苏皇后不禁叹道:“驸马小些就小罢。”
“若真和临郎说的一样,贾家的这孩子一贯对姐妹们细心,比之平常男子都更疼惜女儿家,有他细心看着,庚晓又满意,以后日子能过得顺当就好。”
“时日长了,让庚晓忘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平平安安过日子,也算咱们做哥哥嫂子的尽了心了。”
苏皇后这一叹,叹到了皇上的心里。
皇上把苏皇后搂紧了些,低声道:“我们兄弟们之间再怎么争权夺利,庚晓总是无辜的。”
“就算她母妃桃贵妃做了那些事,她亲眼见了那等惨状,也抵得过了。五弟伏法,再没有爪牙替他为非作歹,咱们给庚晓挑驸马,也不用顾及别的,合适就好。”
“不仅如此”,苏皇后笑道,“贤妃有孕,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也是有功。”
“她位分不能再进一步,封号也没有更好的意头了,别的没法赏,让她幼弟成了公主驸马,也是咱们对她的褒扬,让她安心养胎罢,总是多心到底对身子不好……”
苏皇后最后一句话只是轻轻一叹,却让皇上心中一动。
他面上浮现出一二分不耐,问道:“贤妃在宫里说什么了不成?”
苏皇后忙笑解释道:“那倒也不是,只是这段日子我听太医回话,说贤妃的脉象是郁结于心之相,愁绪不散,肚子里的孩子自然要受影响。”
“这也不怪贤妃,她几个月没出门了,人闷得慌,临郎又一两个月都没去看她,听说她家里母亲祖母又起了不快,女子孕中本就容易多思,她也怪不容易的。”
皇上听完苏皇后这番为贤妃分辨的话,面上表情不喜不怒,淡淡道:“身为高位妃嫔,家中父母德行如此不堪,自然要羞愧的。”
苏皇后见此也不再多言,转了话风玩笑道:“左右咱们庚晓是公主,不怕贾政王氏撒泼难缠。”
“咱们挑个离贾家远些的地方给庚晓建公主府,多送几个得力的女官,保证让庚晓过得清清净净。”
皇上笑道:“这话很是。”他忽地来了兴致,立时和人要了京城的堪舆图,这就开始给庚晓长公主挑建公主府的地方。
苏皇后无奈道:“八字还没一撇,临郎就这么急什么?好歹等下了旨再挑,万一有什么变故可……”
皇上道:“这简单,我这就下旨,不就齐全了?”
“夏守忠!朕要发旨,赐婚庚晓长公主与贤妃之弟贾……这贾宝玉学名叫什么?”
夏太监忙回道:“贾玑。”
“你速速去准备御旨笔墨,朕这就要发旨。”
夏太监一溜烟的去了,心内咋舌本来贤妃娘娘就和荣国府离了心,这圣旨发下去,搞不好她要和亲爹娘都离心了。
贾二爷能尚公主,对他是天大的福分,对贾家也是极好的事,但对贤妃娘娘和贾二爷的爹娘来说可就不一定了。
公主是君,驸马是臣,就算夫妻感情再好,也不能忘了君臣之分。
连驸马都是臣子,更别说驸马的亲人爹娘。贾二爷的娘王氏太太有些左性,未必能受得了和儿媳妇请安行礼啊,王太太现在没了诰命,真是草民一个了。
况且不是他做奴才的心里瞎想主子,庚晓长公主到底十年没说话了,心里却什么都明白,性子又刚强,到时候贾家还得有几场好戏能看。
夏太监脑子转得飞快想了不少,也没耽误他飞一样的回了紫宸殿请御旨笔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