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城的侯府一比,长宁老宅简直就是个乡下土财主养猪的院子。
这侯府精致的亭台轩榭,总给林敏敏一种在某个著名园林里游园的错觉,加上钟离疏还跟个导游似的,一路走一路给她讲解这府里的历史,以及各处建筑的用途,这不禁就更加深了林敏敏那种游园的错觉。
快到正院时,钟离疏忽然指着眼前的一道围墙冷笑道:“这府邸,若不是因为是当年世祖皇帝所赐,轻易变卖不得,如今早不知道跟谁姓了。看到那道围墙没?因为不能卖,我老子就打起出租的主意,在那里建了一道围墙,把这后面给租了出去。”又冷笑道,“别的世家也有穷的,可总还知道面子上遮掩一二,我老子却是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只要有钱,他谁都肯租,甚至曾把这园子租给青楼的人选花魁!真想知道这会儿他是怎么面对列祖列宗的!”
林敏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脑子里没那么重的祖宗传承观念,此时也能感受到钟离疏心里的屈辱感,不由就靠过去,摸着他的胳膊安抚道:“你的祖宗一定很为你自豪。”
“我的祖宗?”钟离疏的眉一挑,伸手一拧林敏敏的鼻尖,笑道:“我的祖宗难道不是你的祖宗?你可别忘了,你亲手给祖宗们上过香的……”
夫妻俩正调笑着,忽然,从前方传来一声咳嗽。二人一抬头,这才发现,前方不知何时出现一队丫环婆子。站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一个矮矮胖胖的老妇人——却是和林敏敏所想像的莫妈妈几乎一模一样。
看到钟离疏,那老妇人的眼中顿时就泛起泪花,向着钟离疏屈膝一礼,颤着声儿道:“侯爷回来了。”
而一看到那个老妇人,钟离疏也赶紧上前冲她行了一礼,抬头笑道:“妈妈辛苦了。”
“侯爷才是真辛苦,”老妇人当即掉下泪来,一脸心疼地将钟离疏打量了一番,又抹着泪道:“大半年不见,侯爷瘦了。”说着,便拉着钟离疏就是一阵嘘寒问暖。
钟离疏赶紧打断她,扭头对林敏敏道:“这是我妈妈。”
莫妈妈这才想起旁边还有个夫人,忙过来给林敏敏见礼。
从钟离疏的言谈中,林敏敏知道,他对这莫妈妈极为敬重,因此便还了她一个见长辈的礼。
这一礼,却是有些惊着莫妈妈了,连连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林敏敏笑道:“早听侯爷说过,侯爷小时候多亏了有您老的照顾。在侯爷心中,您就和他的长辈一样,受我的礼也是应该的。”
显然,林敏敏的礼遇很合钟离疏的心意,便上前扶着莫妈妈的肩笑道:“妈妈且受她一礼,以后家里的事,还得您多帮衬着她呢。”
听侯爷这么说,莫妈妈才没再说什么,却是又恭敬地回了林敏敏一礼。
顿时,林敏敏便知道,这妈妈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虽然这莫妈妈看上去正如她所想像的那般和蔼可亲,不过很快林敏敏就感觉到,其实她那和蔼可亲的笑容里,对她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想来也是,对莫妈妈来说,她就是个突然冒出来的陌生人,任何人也不可能一见面就对个陌生人生出什么亲热之心来,更别说是什么信任之意了。
*·*
显然这京城侯府的管理要比长宁老宅强,虽然钟离疏和林敏敏来得突然,却也没叫下人们乱了手脚。等他们夫妇二人来到正院上房时,那浴室里甚至连洗澡水都已经给备好了。
“对了,”临进浴室前,钟离疏忽然对莫妈妈道:“我们是先一步进京的,阿樟和弯眉都被留在后面了。妈妈记得给敏敏挑几个伶俐些的丫环临时用一用。”
林敏敏也想起一件事,“顺便再给侯爷熬一碗姜汤,他才刚淋了雨。”
顿时,莫妈妈看向林敏敏的眼神里就少了些审视,多了些亲近。
☆、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林敏敏终于知道,钟离疏是怎么会养成这么个任性霸道的脾气了——原来都是被他那个奶娘给惯的!
莫妈妈果然如钟离疏所说的那般温柔和蔼,但就只有一个毛病:侯爷的话全对,不对也对!侯爷永远不会错,错也是别人的错!
因此,当钟离疏果然出现头疼鼻塞的症状时,这莫妈妈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林敏敏还是在她眼里看到了些许不满——那意思:你没照顾好侯爷。
其实这莫妈妈也算是个守礼之人,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只是暗暗存在心里而已,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架不住林敏敏是个敏感的,当下还是给感觉了出来,不禁一阵苦笑——名义上的婆婆吕氏都不曾挑剔过她,不想如今竟多了个不是婆婆的婆婆……
这钟离疏,许是很少生病的缘故,身体上的不适,顿时就叫他那急躁的脾气变得更加急躁起来,性格中任性的一面也变得更加任性。
鼻子不通,生气!头痛,生气!被逼着喝药,生气!药苦,还生气!
天还没黑就逼他上床去休息,生气!天黑了没人及时点灯,生气!奶娘唠唠叨叨惹人心烦,生气!晚饭像给和尚吃的没半点油水,更生气!
他这里各种不适,媳妇儿却看着神清气爽,叫人生气!老是围着他转,把他当孩子一样照顾的媳妇儿也叫人生气!以一副他正在无理取闹的眼神瞅着他,放下药碗自顾自走人的媳妇儿,则叫人更是气上加气!
总之,他这里是横也不行竖也不是,自己感觉不舒服,就恨不能折腾得全天下的人都陪着他一同难受才好。
林敏敏也是一阵无奈。她不是没照顾过病人,钟离家的三个孩子都曾病过,可她却是从来没照顾过这么麻烦的病人。这钟离疏,要说起来,其实症状也没那么严重,偏他竟比那三个孩子一起病了还要能折腾,且行为举止也更为幼稚恶劣!
虽然被他折腾得不轻,可也不好真的任由他不肯吃药,林敏敏在屋外转了一圈,拿了一碟蜜饯果子后,便又进来了。
她端起药碗,再次往钟离疏的手边塞去。
坐在床上红着鼻头的钟离疏,不由就愤愤地瞪她一眼,拿起手绢,像吹喇叭一样用力擤了擤不通气的鼻子,瞪着她怒道:“凭什么我鼻子不通,你就能用两个鼻孔出气?!”
这孩子气的话,顿叫林敏敏一阵哭笑不得。其实自打两人好上后,她就发现,这钟离疏不管人前装得如何成熟稳重,背着人在她面前,则常常会撒娇卖痴。如今这一病,就仿佛是更加找着了理由一般,不仅对她颐指气使,还故意找着茬儿地跟她胡搅蛮缠。
知道这家伙是傲娇了,林敏敏一开始还顺着他,把他当妹妹般温言哄劝着。可后来她却发现,她越温柔,他就越起劲,于是她只得改变策略,干脆不再惯着他了。她猛地把那药碗往床头小几上重重一磕,双手抱胸道:“你喝还是不喝?!”
这钟离疏果然就是个贱的,之前林敏敏好言好语劝他半天他不听,这会儿一竖眉毛,他立马就蔫了下来,端起那药碗,跟个孩子似的扁了扁嘴,委屈道:“我都病了,你还这么凶。”
林敏敏不由就被他给气笑了,叉腰道:“是我叫你病的?!叫你不要淋雨,你偏逞强不听,这会儿病了,还有脸来折腾人!活该!还不给我乖乖把药喝了,躺回去老实睡觉!”
见林敏敏真生气了,钟离疏这才别别扭扭地喝了药,然后委委屈屈地躺进被子里。
看着这么大个人居然这么孩子气,林敏敏不由就摇头一笑,端着空碗出了卧室。
林敏敏一直以为,钟离疏和她一样,是个注重个人*的,所以在老宅时才只让阿樟近身伺候,不许其他人靠近。可如今到了京城她才知道,这正院上房里其实有一堆的丫环婆子执役,只不过这些人显然被阿樟训练得很好,没事绝不会主动出现在她和钟离疏的面前,以至于她总感觉那门仿佛是自己打开的,那茶也好像是自己泡好的一般。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仆役,林敏敏忍不住一阵怀疑,这钟离疏,到底知道不知道他的院子里除了阿樟之外,还有其他人存在?
不过,显然莫妈妈是个例外,只有她没有遵守这“隐形”的原则。几乎只要林敏敏一回头,就总能看到她守在附近。就算这病中的钟离疏发脾气,不客气地把她给撵了出去,她也仍是忠贞不二地固守在廊下。见林敏敏出来,莫妈妈不由就搓着双手上前问道:“侯爷肯吃药了?”
“是。”林敏敏笑笑,见老太太担心得眉毛都快连成一线了,便又安抚她道:“妈妈不用担心,侯爷只是淋了雨,受了点寒凉,如今吃了药,睡一觉,发发汗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