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2 / 2)

“我又不是什么夫子,也不会教孩子啊,就是识字,说穿了也就是能看得懂罢了,写字时不时的还会漏了笔画,这咋能教人呢。”

可惜老肖的这番话没用,人家本身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你是不是夫子这个咱们都知道,看你这打猎的劲头,就知道不是那种文弱书生,只是咱们本来也不求孩子们读书科考,要那么正经的夫子也没用啊,不过是想着好歹将来能写个信,能看得懂衙门口的告示,能知道怎么算账而已。这样的事儿,我觉着你一定能干。”

这是陆大郎,前头就说了,自打这里成了村子,这小子在自家山上就有些待不住,基本上每天都会下山来凑热闹。要老肖说,估计是以前当山民孤独的日子过怕了,不然当初老肖刚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这么热情,至于现在?一二百人啊,这人丁多的,估计这小子半夜睡觉都能乐出声来。以至于啥事儿都想掺一脚,积极想融入进来,混个哥两好什么的。

当然了这读书识字的事儿上他比其他人确实也更有理由积极,毕竟人家那些老兵的孩子说起来都不是亲生的,可他家那几个却是亲的啊,当爹妈的,在为孩子好的事儿上绝对是不甘落人与后的,怎么可能不积极?

别说是他了,就是其他几个,以前老肖的老伙计,也都跟着凑热闹,以前是没往这方面想,也没觉得老肖能愿意教导别人,可这不是有他那小舅子厚着脸皮当了出头鸟了嘛,既然有了第一个,他们自然也敢张口了,知道老肖没有不教导人的顾忌,那他们还等什么?厚着脸皮什么的,套交情什么的,他们这些粗人做起来比那些城里孩子本事多了。

“你们这……要这么说,我倒是能教,其实都不用我来,我家那小子都能教,不就是认几个常用字嘛,数数也不是啥难事儿。让这些孩子自己凑一起学不就成了?那里用的上给我来这样的阵势?”

“啥?海涛?让他教?”

老肖的这话一出口,堵上门的所有人都有些震惊,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他们从不知道这个今年才十一岁的孩子居然已经能读书识字算数样样都会的程度了,这简直不科学,好吧,这时候没有人讲科学,可他们真的不敢置信啊,甚至隐隐的,对老肖都有了几分意见,觉得老肖这是敷衍他们,不拿他们说的事儿当一回事儿呢,特别是陆大郎,这就是个直性子,那脸色都不好看了,好在老肖眼神不错,一眼就看出了端倪。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欠妥,忙补救起来。

“咱们这村子虽然小,可到底也是府衙都知道的村子里,要是真办个学堂什么的,你们觉得,让我这个啥功名没有,在外头还是个山民猎户身份的人当夫子,人家会没意见?我估计,那些读书人,唾沫星子都能把我淹死,说我这是侮辱圣贤书,不拿学堂当事儿呢。这个马蜂窝,我是真不敢桶啊。”

你别说,这还真是理由,他们自己村子里的人知道,他们求得实在,求得简单,可真办起学堂来,消息传出去,那就不一样了,外头的人可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他们看到的就是,你们让个半文盲当夫子了。这让那些文人怎么想?会不会觉得被拉低了档次?会不会感觉自己的领域被人侵犯?

即使再不知道外头复杂的陆大郎跟着这么一想,也觉得自己这几个让老肖开班授课确实有些不妥当了,脸色瞬间又变了,这会儿不是什么被敷衍的愤怒,而是无奈和憋屈。

“咱们自己的事儿,合着咱们还不能自己说了算了,这都什么事儿啊,要不咱们不用学堂?就送来到你家跟着学学?”

“咱们村子那么多孩子,都送来,我家也装不下啊,所以我才说,让想学的孩子跟着我家那小子先凑合着学学。最起码背个九九表什么的总是成的,学了这个,简单的算账什么的应该能应付了,至于认字,你们有这堵着我的功夫,还不如赶紧的去城里什么的,寻摸寻摸。不求什么大本事的,弄个老童生也成啊,好歹人家也是属于文人对吧,办个简单的蒙学还是成的,这样的学识,本身也不指望教导出什么秀才举人来,束脩也不会高,还算是符合咱们村子的情况。”

这话也在理,不过他们这地方,本身就不是什么繁华的区域,整个府城的教育水平都是属于全国比较低的地方,不然也不至于有武人县令出现了,像是武县令这样的,放在什么江南水乡,文教圣地试试?读书人都能和武人拼命。所以想寻个合适的夫子,真是不容易,多少地方连个学堂都没有?

所以,即使知道老肖说的在理,知道老肖的法子才是最合适的法子,这些人还是忍不住又墨迹了一会儿,好扮相才有人出头说到:

“那要不这样?咱们人寻着,在寻人不着的时候,让孩子们也跟着学上一点?不是我们不信海涛那孩子,咱们相处也不就是一日两日了,知道你这么说,只怕那孩子的本事还是不小的,可到底那只是个孩子,村子里比他大的孩子不少,这……教起来未必压的住不是。这样,轮着来,一日就给他们说几个字,或者隔三差五的混着一起来,你给教他们认上几个,这样积少成多的,好歹也能学上几分,这样成不?时间你来安排,绝对不耽搁你的功夫。”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说老肖怎么拒绝?再说什么不行的话,那真的是得罪人不说,连着这么长时间相处下的情谊都要毁了,所以老肖只能垂着脑袋答应了,至于时间?他想了想,还是定了个最长的。

“隔五天一次吧,就在山下,保柱的院子里,我记得他那院子南面正好有一块大石头,我隔上五天,就用石炭,在那里写下几个字,教了孩子们认识了之后,就是一时半会儿记不住的,也有地方去看,能用树枝在地上学着写,你们看怎么样?”

只要能让孩子们认字,没什么不好的,这些人立马就点头了,一个劲的说好,还有人半生不熟的拍老肖的马屁说到:

“看看,你就是比咱们强,这法子出的,别说是孩子了,就是我们,只要是有心学,跟着过去看两眼,估计也能认识了,这是便宜了全村的人呢。”

“你这美的,就你这岁数,这脑子,还想学认字?重新投胎还快些呢。”

“反正我吧,要我拿笔,估计比拉三石的弓都难。”

“还拿笔,美不死你,那玩意多精贵?可不是咱们这样的人能用的。”

“别说咱们了,就是哪些孩子,我寻思着,能认识就不错了,至于写?那笔墨纸砚的,可不是啥小钱,可不敢随便让孩子们糟蹋。”

“老肖不是说了,用树枝在地上写嘛,这法子不错,即使以后写字不成,认识也是大本事了。”

“这倒是。”

虽然这马屁拍的不怎么样,可你别说啊,这一句比方,却让所有人的心里都跟着一动,他们这么大岁数了,就是心里也想学,那也没脸开口,可要是就这么写在石头上,那时不时的过去看几眼,他们是不是也能偷着学会了?不用写,能看懂就是祖宗坟头冒烟的大造化了。这样一想,这跟着去看去学的心越发的强,甚至想着,再不好意思,躲着没人的时候去看总成吧。最多以后猎着好东西了,给老肖送上一口,变相也算是给束脩了对吧,还没人知道,不会丢脸。

所以啊,有了老肖的应承之后,这村子里的风气立马就开始变了,保柱那三间屋子的小院子一下子人气蹭蹭的往上涨,不说孩子们三天两头的往那里跑,就是大人们也打着这样那样的旗号,在院子里溜达,有几个机灵的甚至还寻个什么帮着收拾院子,或者帮着扫雪的理由,长时间的待在那院子里,眼睛不住的往石头上瞄,手指也不停的虚空划拉,若不是心眼灵活的知道这是在学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抽筋,或者跳大神呢。也不知道等着天暖和没雪了,这帮子人又该寻什么样的借口往这院子里跑、

自古以来,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在教育上,在知识上的仰望就从未有过懈怠,越是贫寒的人,越是受过等级分明感悟的人,对知识也越是渴望和虔诚。所以,当老肖开始五天一次教学之后,他就发现,这个村子里,基本上所有的孩子,包括已经快要成人的十五六的孩子,都不会错过每一次的教导,总是早早的来,迟迟不走,院子里的那片地,也是一层叠着一层的写满了字。

而当这消息传出去之后,更让他受到震撼的是,连着老安都又一次在大雪纷飞的时节,带着儿子,爬冰卧雪的来到了村子里,不为别的,只为了能学字,甚至还带着五只兔子,送到了老肖这里,只为求老肖,将前头已经说过的字,重新给他家山药说一次,生怕老肖教过一回,不在重教,让孩子落下了课程,少学了字。

“我爹说了,让我好生学了,牢牢地记住了,等着回去,好教给家里其他人,村子里的叔伯也说,要是学好了,他们家里的孩子也跟着学,到时候也送兔子来。”

坐在上一次待过的大屋子的火炕上,山药暖着手脚,很是乐呵呵的说着自己的任务。他还是个孩子,不像是那些大人,有这样那样的顾忌,也不觉得对他很好的老肖会不愿意他教导别人,甚至还感觉自己责任重大,很是骄傲,倒是他爹老安,一听自家小子那没脑子的话,心里一跳,忍不住抬头看了老肖一眼,生怕老肖不喜他们的小心思,用五只兔子就想换这了不得的大本事。

看着这两父子这样,老肖只觉得心酸,伸手摸了摸山药的脑袋,温和的说到:

“既然这样,你们父子在这里住几天吧,我先教你背,背下了书,再一个字一个字的认,这样就不容易忘了,回去也好教你那些朋友兄弟。”

这是答应了?还帮他们想法子?老安听到这个,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高兴的直搓手,他不怎么会说话,只能是一个劲的喊:

“唉,好,好。背书。”

至于山药,这会儿胸膛挺的老高,脸色发红,乐呵呵的,半响才想起来问:

“背书难吗?”

“不会很难,先来本最简单的,三字经,知道里头的故事,就好背,我们抓紧时间学就成。”

“唉,我会努力的。他们都说我认野菜,草药特别快,背书一定也快。”

这会儿老肖也笑了,是一种从心底里散发出的笑意,在那一瞬间,他想通了点什么。虽然这里没有义务教育,虽然这里识字率低下,可只要孩子们有这样的上进心,他也愿意让这些人开始,一代代的摆脱文盲的帽子。或许这也是他们父子来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即使改变的很小,能影响的地方也小,可只要去做,就觉得心安。

第117章 上学后续

每一个人都是自私的,都希望自己的利益能得到保护,都希望自己能比别人幸运,都希望自己被他人重视和尊重,哪怕是在表现的无害和善良,在这一点上也一样,所不同的不过是表现强弱程度有区别而已,所谓真正的圣人,老实说,真是找不出几个来,即使是历史上所谓的圣人,也不能说就没有一点残缺。

这其实很能理解,毕竟每一个人看事儿的角度不一样。不同的角度,自然就有不同的想法,不一样的利益关注点,自然也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官情绪。就像是这一次的教学问题,或许有很多人感觉陆大郎几个有点过分,有点强迫老肖的味道。

可老肖自己知道,这并不是事实,特别是陆大郎,他更多或许有一种自己的伙伴被人抢走,重视一个认识不到几天的所谓的小舅子胜过一起经历过狼群,共同历经生死的伙计,是一种友情被不重视的别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