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梅苑二号小楼曾经是徐学平在建邺时的居所,徐学平离开东海之后,李远湖不会想着填空刻意的在建邺再搬一回家,其他人自然也不方便填进去,那栋楼就一直都空在那里。
江敏之刚到东海来,陶晋就指示省委办公厅就将他安排住在那里,算是将这栋宅子利用起来了。
修剪整饬的茂密树篱代替院墙,使小楼庭院里更显得绿意盎然,庭院里种着些树,西南角是棵银杏,还是徐学平当初住进来时亲自栽下,已有碗口粗细,树冠也将二楼的露台掩映。
江湄伸手掐了一片小扇似的银杏叶,拿在手里细细赏玩,今天夜里的酒会上张恪对她还是三言两语的敷衍,心里多少有些不爽,她依着栏杆,看着露台里面的书房,隔着玻璃窗能看到坐在书房里正专心致致盯着电脑屏幕看着薛明楼,微呶着嘴,轻叹了一口气,也不清楚为什么要叹气,将银杏叶丢下楼,走进书房,跟薛明楼娇嗔的说道:“那个家伙随口说了一句话,你们当根针似的捧在手里就准备绣花用,这样做人会不会太累!”
“曾副总理有回主持农村经济工作时,就直接引用锦湖经济研究中心公开发表报告里的数据,你说那家伙的话有多少分量?”薛明楼敞怀而坐,手臂搁在椅背上,这时候江敏之推门走进来,他忙站起来,“江省长……”
“在家里还是叫我江伯伯顺耳一些,再说你还没有正式到省政府办公厅工作,”江敏之拍了拍薛明楼的肩膀,让他不要拘束,又问道,“资料查得怎么样了?”
薛明楼是江敏之在经贸委的秘书,甚得江敏之的器重,江敏之只身到东海省,想着身边总要有个称心、放心的人使用,就打算将薛明楼调到东海来,人已经跟着过来了,只是工作关系调动还要过几天才能到位。
“锦湖经研中心在去年秋后发表过一篇报告指出当前的互联网投资热潮中存在泡沫危机,那篇报告发表之后,国内新科技概念股板块有一定幅度的调整,不过很快中国就签署入世双边协议,全球范围的中国概念股都大幅上扬,与锦湖关系密切的昆腾在线一天就上涨超过翻倍还多,而ess与微软关于全球音乐在线股权交易以那么高的金额成交,在外围金融市场的影响下,国内股市又再度走强,新科技概念股表现又更为出色,锦湖经研中心的那篇报告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影响力了,我将那篇文章打印下来,将文章的一些重心也标注出来,江伯伯您有空可以看一下。”薛明楼将电脑显示屏旁边的一叠打印纸递给江敏之。
“那家伙今天说什么网络泡沫,就是针对海粟科技哦,早听说他们之间有矛盾了,没想到那家伙还真是沉不住气,这新来的省长才下车伊始,他就跑过来上眼药水了。”江湄带着轻蔑的语气说道,她觉得自己都能将张恪看穿,实在不明白这家伙有什么能耐让别人大惊小怪的,又说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海粟科技的那个美女董事长脸都气白了?”又撒娇的跟薛明楼说道,“那个女的跟只狐狸精似的,不许你跟她有瓜葛!”
薛明楼苦笑着咧了咧嘴。
江敏之不管他们小儿女之间的打情骂俏,将那叠打印纸接过来,粗略的翻看了一遍,说道:“东海省民营经济,锦湖是个大标杆,不仅在东海,在全国也是杆杆企业,甚至绝大多数人只知道爱达集团、只知道世纪锦湖、只知道新光纸业、只知道香雪海、只知道宏远建设、只知道中晶微芯,却不知道锦湖——除了锦湖之外,海粟科技可以说是东海新近崛起的民营企业标杆,之前是国有控股的上市公司,改制后,成为民营资本控股的上市公司,由于是上市公司,各方面的影响也很大。我们都知道海粟科技是旧瓶装新酒,普通公众却不能理解,他们认为之前上市公司国有控股时为什么一塌糊涂,给民营资本接手后就起死回生……”
“再怎么差,也跟你沾不上边,要承担责任,前面的人也是一把一把的,再说重组后,海粟科技不是风生火起吗?”江湄不解的说道,“你操这分闲心做什么?”
“东海九七年大幅度调整高新产业的发展规划,从国家讨来许多优惠政策,省内的资源也尽可能往高新产业转移,从此之后,东海的高新产业就进入高速发展的快车道,不过在此期间真正受惠的却是民营企业,一系列知名民营企业成长起来,这当中哪里看到国有企业的身影?相反的,东海的国有企业在这期间非但没有趁势崛起,反而更加没落,要么给私有化,要么给收购,要么控股权发生转移,像之前就底子颇厚的江鸥相机厂、建邺无线电二厂、香雪海电冰箱厂等等……”江敏之皱着眉头说道。
“我稍稍看了下资料,海粟科技的问题其实也不少……”薛明楼说了一句,他明白江敏之的心思,今天出席东海商界领袖年会的酒会,不过是显露一下姿态,他内心深处所想却是别一番模样。虽然中央定下国企改制的基调,究竟怎么改制,意见却不统一,中央也鼓励地方与部委摸索更多的路径来,江敏之一贯思路都是主张强化国有资本地产的,陶晋、李远湖执政的东海省却是对国有企业的扶持比较消极。江敏之初到东海就想改变现状是根本不可能的,不要说地方上早拧一团,关键的是,李远湖才是东海省的一把手与定海神针,而且东海省的经济这几年飞速发展,即使有些小问题,也都给高速发展的经济给掩盖掉了。至少得让东海之前实行的政策暴露出更大一些的问题,江敏之才有可能在东海获得一些主动。
江湄仿佛砸了脚似的跳起来,诧异的说道:“你们要拿海粟科技来投石问路,岂不是中了那个家伙的奸计?”
“借刀杀人?”江敏之笑了笑,摇头说道,“就是愿意给他借刀杀人,也不是那么好杀的,海粟科技背后的那些人不是那么好惹的……”
“嗯,我在北京听说那只狐狸精跟华夏电子的葛总有什么关系……”江湄说道。
江敏之想的是海粟科技背后的严家,林雪与葛建德之间的那些传闻,他没有特别放在心上,这种男女关系维系的利害关系很薄弱,真要是谁对海粟科技动手,葛建德多半会选择见风舵。
不管怎么说,不可能贸然得罪东海地方势力,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跟严家结仇,即使想拿海粟科技来投石问路,也要讲究策略。
张恪哪里是借刀啊?他在酒会上提网络泡沫根本就是将一把刀塞到江敏之手里!江敏之心里对此很清楚,但是他赶回来依旧让薛明楼替他查找网络泡沫与海粟科技的材料,越详细越好,要是海粟科技这个标竿能倒下来,他至少可以明正言顺的对东海省以往的经济政策进行一些调整。
############################################################林雪并不清楚,张恪与江敏之之前在新亭事实上就通过前副总理江静涵有过间接的接触,她能想到张恪在江敏之面前提网络经济泡沫有给海粟科技上眼药水的用心,却没有想到他的用心这么险恶。
她也没有想到美国联邦法官托马斯杰克逊对媒体的一番发言会有如此巨大的威力,导致微软股价开盘重挫5%。
由于此前托马斯杰克逊已经判决微软反垄断罪名成立,微软向联邦最高法院提请上诉,托马斯杰克逊此时提出获得关键性的新证据,使得微软上诉给联邦最高法院驳回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一旦联邦最高法院驳回微软的上诉,微软就无法逃避给分拆的命运。
微软比以往任何一刻更接近被分拆的命运。
作为全球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微软历来被视为新经济浪潮荣衰的风向标,其本身的市值在纳斯达克指数中所占的份额也相当的大,微软的股价受挫,纳斯达克指数也受牵累跟着大幅下挫。
这件事情会产生多大的影响还不好说,就怕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越是临近公开增发期限,人越是敏感紧张,就怕到手的鸭子会突然飞走。
“微软要是最终无法逃避给分拆的命运,对其他给微软一直压制着无法出头的it公司却极大的利好,现在只是市场有些反应过度,指数应该很快就会站稳住……”刘奇峻见林雪与王海粟都神色紧张,开口安慰他们,也是安慰自己,“再说了,国内股指受海外的影响不大,相应的波动都在我们的考虑之内……”
“我是不懂,我回去休息了,你们要守在电脑前就守在电脑前吧。”林雪打了哈欠,她对纳斯达克不甚理解,但是她所嗅到危机是张恪身体传来的,这种感觉让她很不好受,但是她又怕自己成了惊弓之鸟,张恪再厉害,难道他能说让纳斯达克指数伤风感冒就能让纳斯达克指数伤风感冒?多想无益,林雪决定还是回去休息。
夜里下了春雨,林雪回到空寂无人的住处,心里总觉得张恪在酒会上在江敏之面前说的那些话透露出危险的气息,她睡不着,倒了杯红酒坐在窗台前,望着窗外的湖水,湖对岸的灯光很缥缈,分不清哪里是哪里,或许有一盏灯下坐着那家伙也说不定。
有电话打进来,林雪将酒杯放在窗台下去拿手机,是精典那边一名经理打来电话。
“有什么事情要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林雪心情不是很好,说话声音也是硬硬的,听着手下经理将事情缘由说出来,秀气的眉头拧起来,阴阴的说道,“这种屁事,你们不会解决?连个折迁户都搞不惦,养你们吃白饭的?抓几条蛇放进去,咬死了活该,谁都想跑到老娘面前来挡道?真是对他们客气了。”
林雪将手机丢到沙发,看着湖对岸的灯火,心里莫名烦躁,将窗帘猛的拉上,眼不见心静。手机又想了起来,她走过来见是葛建德的电话,按了静音没有理会他,这个下流坯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招式,竟然要她在电话自摸着哼给他听,事后恶心了半天。
看着手机灯闪烁了两回,过了大半个小时,她才给葛建德回电话,听着对面还有女人的喘息声,知道葛建德没有那个耐性,会迫不及待的将下流手段用到其他女人身上,她在电话里也没有葛建德说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挂了电话,就和衣斜卧在沙发睡觉,睡梦中又陡然给手机铃声惊醒。客厅墙上的挂钟指示时间还只是凌晨五点不到,林雪从沙发角落里摸出手机,见是王海粟打来的电话,接通后问道:“什么事情?”
“纳斯达克指数尾盘跳水,跌了5个点,微软股价跌了9个点。”
林雪心突的跳了一下,她对证券股票不是非常了解,但是也知道指数大跌5%是很恐怖的事情,特别是在欧美成熟的证券市场里,就算亚洲金融危机扩散的九八年,纳斯达克指数也没有给牵累出现过单日超过5%的跌幅。
林雪简单的洗漱了一下,驾车赶到一墙之隔的海粟科技总部大厦,天还才蒙蒙亮,弥漫着清幽幽的光。林雪心里想着事情,没有注意到广场前有名清洁女工在打扫卫生,差点撞上去才猛的刹住车,清洁女工吓得跌倒,见是林雪隔着车窗盯着她看,忙不迭的爬起来,不住的道歉:“对不起,林总,我没有注意到林总的车开过来,下回绝不会这样了,对不起,林总,千万不要辞掉我……”
林雪没有理会清洁女工,将车停在停车场前,径直朝大楼里走去。
王海粟、刘奇峻都在办公室里熬了一夜,看见林雪走进来,王海粟跟她说道:“局势未必就会恶化,刚刚跟严先生通过电话,他中午之间会赶到建邺来跟我们见面。”他见林雪眉头皱着,还以为她在考虑什么事情,没想到林雪眉头骤然舒展开说道:“楼下那个清洁女工是不是瞎了眼睛,我开车过来,她都不让开,你们怎么请的人?”
王海粟心里林雪每感到压力大时总会挑下面人的刺,他隔着玻璃看着楼前广场上穿着工作制服的清洁女工,现在才凌晨五点多钟,清洁工人这么早上班也是林雪硬要求的,他说道:“等总务部门上班后我通知他们换人……”他又讨好的说了句俏皮话,“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清洁工人还是很找的。”
“严总在电话里有没有说别的?”林雪又将话题陡然转回来。
“偶发性的事件,出现反应过度也是正常的。对于联邦法官的暴料,微软还没有给予任何回应,至少到六月中旬联邦最高法院正式对反垄断案上诉进行裁决之前,不会再有更坏的消息降到微软头上,在六月中旬之前,昨夜的暴跌对微软来说应该不会再来第二次……”刘奇峻说道。
“这么说,我们还是有时间的?”林雪问道。
“问题应该不大,严总过来后会跟星河证券的人进行沟通,林总到时也出席一下?”刘奇峻问道。
“好的,”林雪答应道,“我出席一下。”纳斯达克指数如此暴跌,的确有些让人担心,关键是要稳住证券公司,要是风险过大,增发方案即使通过证监会的核准,却没有证券公司愿意承销,还是没用。国内有过这样的先例,增发方案获准半年之后都没有能够实施以致过了证监会的核准时限,不过严文介不担心,林雪也心安起来,转念之间又想起一件事,问王海粟:“昨天张恪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跟严总说?”
“没有……”王海粟不觉得有跟严文介复述张恪话的必要,“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