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在书楼上苦读,凭着对《尚书古文疏证》的记忆,这边在写文,这边读书,他写得极慢,一天只是写了百余字。
都是有了灵感再写,几个字就够了,下面不足的,又要去其他古书里求证了,古籍善本,刻本手抄书,不择细流的都读了起来。林延潮算了算,按照他这个进度,自己这本新版尚书古文疏证,起码要一年多才能写得完。
不过林延潮丝毫不急,通过著书,自己也是提升学问,反正是为尚书作注,也不是作与学业无关之事。
林延潮如此就在书楼扎根下来,整日读书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这边《闲草集》的刊印也没有耽搁,林延潮看完定稿后,就将最后的底书给了山长和讲郎。
由于林延潮对训诂音韵进行练手,他起点很高,是为尚书作注的,而《闲草集》只是信手书来,却也将这一篇旁注写得无比出色。
林垠看完心道,这随手旁征博引的本事,着实令人惊叹,于是问几名刊书的人,林延潮这是怎么回事?
这几名刊书的被林延潮日日驻扎书楼,监工之下,折磨不轻,当下就编排了林延潮一些话,比如夜夜大笑,足不出楼,送饭时,但见他拿着本书在啃,无比专注,仿佛中邪了一般。
林垠听了吓了一跳,心想这不是读书读到傻了吧。
当下林垠与林燎一并去书楼上去看林延潮。
二人到了书楼里,但见林延潮盘坐在地,手不释卷在那读书,一副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待到林垠。林燎走到屋子,林延潮方才察觉,向林垠,林燎二人施礼。
林垠叹道:“孔夫子当年读书,三月不知肉味。延潮为校对。这闲草集着实费了太多心思了。”
林延潮暗暗惭愧,他能说自己来藏书楼,更多是为尚书积蓄知识吗?
林延潮道:“因书不能出楼,弟子怕耽搁山长的事,故而就在书楼里住下,也谈不上什么太费心思。”
林垠更是感叹林延潮办事认真负责。当下道:“闲草集著书已毕,从此往后若要看书,随时来藏书楼,里面的古籍善本,除了不能带出楼外。你都可以在书楼里阅之。”
林延潮听了拱手道:“多谢山长。”
林燎道:“你与闲草集有勘定之功,此算得什么?山长已准备在勘校上附上的名字。”
林延潮顿时大喜,闲草集里本就有他两篇文章,若是自己名字再署在勘校上,那么名头会更加响亮。当然必须是这本闲草集能够大卖的前提下。
林垠笑呵呵地道:“既是底本已是作好,此书就可以拿去书坊刊印了,正好你也随我一趟。”
林延潮当即称是。
当下林延潮与林垠就一并雇了艘船,入城去了。
在闽地水网纵横。犹如苏杭水乡人家,平日出行,坐船比走旱路更多。
师徒二人坐得一乌蓬船。六月炙热的阳光,烤的江面上水气蒸腾,但见江山淼淼一线,待到了近处,才见得对岸水坞船舶云集,这是闽水上最繁华的上下杭渡口。位于城南数里之处。
渡口上有一山,山上有庙。挹远山,瞰大江。
不久行船过了江。到了渡口。
渡口上的临江商埠名为潭尾街,就在山麓江边,街道一丈来宽,一里多长,青石铺面,走得人多了,光亮如釉。街道两旁委巷纵横,民居鳞次,鱼盐成市。
林垠上了年纪,走不动路,于是雇了两人抬的小竹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