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觉得这一次真的是要挂了。
此刻他只能一声不吭,随你张居正说什么。
张居正冷笑道:“怎么不说了?疏离本阁部,是为趋吉避凶,阿谀天子,是为奉上,学张永嘉以求大用。当初你因黄河水清之事,犯颜直谏,顶撞于我。当时我倒觉得你有几分胆色,但今日看来也不过是钻营谄媚之辈而已。”
林延潮几乎要闭上眼睛了,自己的心思被张居正说破了,一点不剩。
自己的底牌还被张居正揭破了,怎么办?
林延潮一声不吭半响了后道:“元辅若以为下官真心如此,下官唯有辞官归里,以示清白。”
林延潮一句话说出,反而令张居正一愕。
林延潮缓缓坐直了身子,脸上有了从容之色。
没错,张居正要挟自己,不过是自己的前途而已。但自己表示丝毫不惧,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比你马上要离开这家公司了,那对于老板还有什么好畏惧的。老板又不会拿把刀把你杀了,自己与张居正这点摩擦,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丝毫不值得他干掉自己。
对林延潮而言,反正最坏的结果,也只有辞官而已,等两年张居正挂了以后,自己再出仕,也不是不行。只是这两年的经营,化为乌有,以及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日讲官拱手让人罢了。
但你张居正,不是说我好钻营,好阿谀奉承吗?老子不干了,还不行了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
如王锡爵,罗汝芳,海瑞等大臣被张居正赶回家种田的多了去了,历史上你挂了后,大家就都出仕了,一个个活奔乱跳,而且都作为倒张功臣,被朝廷重重的启用。
张居正眯起双眼,林延潮表示我要辞官,他也失去了拿捏林延潮的东西。
张居正笑了笑道:“宗海,准备辞官?好啊,辞官以后作什么?”
林延潮听张居正口气似有商榷的余地,是啊,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也不想辞官的啊,只是为了争取回谈判的主动,不得不冒险一试。
正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林延潮无论官位,权谋,与张居正都不是一个层次上,要博弈,根本无从博弈起。
林延潮唯有表示咱光屁股一个,就免得被你张居正就这一点拿捏住,从头到尾都被他牵制了。
林延潮道:“著书讲学,就算不能居于庙堂之上,也不可有一日辜负了此有为之身。“
“好一句不可有一日辜负此有为之身。著什么书?讲什么学?永嘉之学吗?”
林延潮道:“不是,是下官的事功之学。”
“那还不是永嘉之学。”张居正一晒道。
林延潮哼了一声道:“元辅,此言差矣,阳明子的心学,并非陆象山的心学,只是陆象山之学恰好契合阳明子之道。此\'乃心外无理\'。理学,心学,事功学,凡我认同,就是吾学!”
张居正一愕,点头道:“此乃师心之道,凭此一句,可知宗海学问必有大成一日。将来宗海著书,不妨送我一本,老夫必焚香拜读。”
林延潮听了无语,说着说着,你还当真了,我是真的不想辞官啊。
到了此刻林延潮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一句,拜读实不敢当,到时必送至府上,请元辅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