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内阁回到衙门火房的后,林延潮当即吩咐门曹不许让任何人入内。
陈济川给林延潮端来茶水,林延潮轻呷了一口随即放下,此刻他全无之前在廷议上闲品的心境了。
林延潮放下茶盅,到了书案上挥毫落纸写了几个字,然后又坐在椅上沉思。
“老爷,今日廷议上是否有不顺心之事?”陈济川问道。
林延潮道:“确有。你这说这许新安还未成为首辅,但已是摆起了首辅的威风,竟几乎把我当成属吏来使唤。”
陈济川想了想道:“多半是许新安觉得老爷这一次起复他有出的一份力在其中,故而也不把老爷当作外人吧。”
林延潮道:“我本来也有此意,这一次我出面联合部内的官员,就是打算将来在廷议上一起推荐石东明,也算对许新安有个交待。那知今日廷议上这石东明居然再次反对海运济朝之策,然而支持我海运之策的却是与石东明并谋大宰冢之位的陆平湖。”
林延潮伸指叩桌,当初自己与许国达成协议后,可谓是一心一意。尽管林延潮记得似乎历史上许国没有担任首辅,但若是他能如申时行一样器重自己,自己未必不能帮衬他。
当初自己能帮张居正早几个月下野,让张四维提前担任了几个月宰相,又何况许国。
但是许国显然是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啊。
这一次他强行让自己支持石星,又兼事后一副理所当然你要听我的样子,实在令林延潮觉得跟随许国不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这与申时行不同,二人是座主门生的关系,即便将来申时行下野了,林延潮仍要恭恭敬敬称他恩师。所以林延潮现在即便身为大宗伯,在申时行面前以下僚自居也属官场上正常的事。
但是许国呢?现为次辅已然如此了,将来成为首辅,自己还不得事事听之,就如同属吏一样。
换句话说,这不是给自己找爹吗?
林延潮想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重新从桌上端起茶来,立在火房中央望向窗外,但见轩窗豁亮,窗外院中有数株高大古树荫蔽。
见窗前这已逾百岁之龄的苍松,依靠自己不依不靠挺拔而立,林延潮不由心道,树犹如此,又何况人呢?
林延潮将茶一饮而尽后已有决定道:“参天大树我自为之,又何必求他人荫蔽。”
陈济川听到这里,知道林延潮已有决意,身子微躬。
林延潮从衙门回府后,闻知于玉立,钟羽正二人前来拜访。
钟羽正现任户科都给事中,于玉立刚刚又调回了刑部任湖广清吏司郎中。
二人现在身份地位早非当初的吴下阿蒙,放在京官之中也算是一号人物。
林延潮让二人在客厅候着,自己更衣后行至客厅。二人一见林延潮即起身参见,都是格外恭敬。
其实二人年纪与林延潮差不多,钟羽正还是林延潮的同年,但二人都知今时今日地位是何人所赐,故而对林延潮都是从心底的感激。
二人坐下后,钟羽正先向林延潮禀告两淮盐政的事,原来是两淮巡盐御史李汝华,现在正一头烂额,原来之前朝廷传出停止纲运法的消息,遭到了两淮盐商的集体抵制。
结果今年的盐税还没有着落,去年已经是大规模拖延。
李汝华连连写信给求自己京中的同僚帮忙,奈何石星态度十分坚决,甚至放出风声,若两淮盐税收不上来,他就要办了李汝华。
幸亏今年钟羽正从工科都给事中调任户科都给事中后,在林延潮授意下在两淮盐税的事上处处卡着石星。
否则没有钟羽正的反对,纲运法在石星的主持下,早就废除了。
林延潮听了钟羽正禀告后道:“叔濂在两淮盐税的事上,但凡户部有所请都要封驳回去,但其余的事则是可以给石司农几分面子,不必与他争执。”
钟羽正道:“是,下官原先怎么办,现在仍是怎么办就是。”
林延潮满意的点点头。
这时候于玉立道:“几位内阁宰辅对石司农的风评都很高,听说这一次宋太宰病中,朝廷风传马上要会推吏部尚书,这石司农的把握不小啊。”
钟羽正道:“吏部尚书乃朝廷唯一可与首辅大学士平起平坐的大员,之前因严分宜,高新郑,张江陵等强势宰相在阁之故,故而吏部尚书之地位这才大不如前。但眼下元辅屡次上疏请致仕,阁务虽由许次辅主持,但名不正言不顺,故而内阁宰相新旧不济之时,新任的吏部尚书或许可不看内阁脸色行事。”
于玉立道:“但是现在朝野上下石司农呼声不小,唯一可与他抗衡的恐怕也唯有本部的大司寇了,不知大宗伯心底以为谁更合适?”
就在一个时辰前,林延潮心底的人选还是石星,但现在他已是下定决心。
林延潮道:“我正要与你们说此事,元辅乃是林某的恩师,他在朝一日,林某大小之事上都以恩师马首是瞻。现在元辅就要退了,他也并没有与我交待吏部尚书堪任的人选,倒是许次辅授意我推荐石司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