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安侯见此事办成,又不必自己出面,心中大悦。周宏趁此将家中之事相求,成安侯本是好脸面之人,又早听周宏言语中对儿媳不满,欣然答应帮忙,一拍即合。
徽妍陪着王缪来到堂上之时,只见宾客满座。成安侯端坐上首,周氏舅姑分坐下首,还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宾客,当是宗老。而周浚跪在堂上,似乎已经许久,看到王缪来,他的神色忽而一振,眸中露出些光亮来。
王缪一身素衣,看到周浚,不待徽妍说话,已经快步上前,随他一道跪下。
“妾拜见君侯,拜见舅君,姑君。”她神色平静,深深一拜。
周浚夫妇看到她,都没有好脸色。
成安侯却笑笑,将手中水杯放下。
“侄妇,多日不见。”他缓缓道,说罢,却看了看一旁的徽妍。
徽妍亦从容,上前一礼,“妾王徽妍,拜见君侯,拜见诸位大人。”
听到徽妍的名字,成安侯露出些微的讶色,颔首,却转向周宏,“想来,这位就是那位出使匈奴的王女史?”
周宏夫妇不知徽妍来到,看看她,面上有些不自在。原想着自家人将此事办了,未想横生枝节,竟有王缪母家人来到。
“正是。”周宏回答道,却轻咳两声,看向王缪,“儿妇,你为我家操持多年,劳苦功高,我夫妇心中亦是知晓。只是如今之事,实是艰难。叔容无子,我等总不可看着他绝后。儿妇乃明理之人,这婚姻还是作罢为好,儿妇姿才出众,将来自有高迁。”
周浚听着,面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王缪朗声道,“舅君之言,恕妾难从。”看去,只见她神色镇定,向上首一礼,“妾不明,所犯何错,以致出妇?”
周宏的夫人鲁氏冷冷道,“无子,妒忌,还要再说?”
王缪正要回答,周浚抢道,“此事儿已言明,无子可在宗族中过继!”
鲁氏瞪他:“胡言甚!你年纪轻轻,又不是不可再育,有甚好过继!”
“妾虽无子,却育有三女。抚养尽心,内外操持,无所过失!”王缪望着鲁氏,据理力争,“至于妒忌,丈夫在府中,唯妾相伴,何来妒忌?”
“你若无妒忌,叔容怎会不肯纳妾!”周宏怒道,“无嗣又无妾侍,你分明要绝我儿之后!”
王缪面色发白。
成安侯听着,忽而一笑。
“还有一条。”他缓缓道,“侄妇,可知七出之首,乃不顺父母?”
他看着王缪,神色高傲,冷冷道,“我闻方才侄妇与舅姑之言,句句相争,毫无恭敬!侄妇亦出身仕宦之家,太傅若地下有知,闻侄妇方才之言,亦当羞愧!”
“君侯既提起先父,容妾问一句,书云一言九鼎,未知违誓如何?”这是,徽妍的声音忽而想起。
众人皆讶,看去,只见她望着周宏,道,“妾曾记得公台当年登门为子求娶时,曾对妾父许诺,无论甘苦祸福,绝无出妇之事。如今长姊与姊夫恩爱美满,无苦无祸,公台却强使出妇,未知公台此为,置当初誓言于何地?”
周宏神色一变,下首有人怒道,“无礼,尔何人,敢冲撞尊长!”
“周氏族议,岂容外在置喙!”
徽妍知道这些人无理可讲,也不畏惧,“公台,夫人!姊夫乃公台与夫人爱子,吾姊于妾父母亦然!二人多年夫妻,举案齐眉,何人不羡?今却遭此非难,跪拜于前,哭泣哀求,公台与夫人何忍?”
周浚与王缪闻言,神色大恸。
“父亲,母亲!”周浚向周宏夫妇叩首一拜,大声道,“儿与此妇誓不相离,若父亲母亲实在不许,儿亦无法,只得以性命偿父母之恩!”
“叔容……”王缪泪流满面,以袖掩口,少顷,跟着他一道伏拜。
周宏捶案大怒,正当呵斥,堂外忽然传来孙管事的声音,“主人!”众人看去,却见他匆匆上堂,行礼道,“禀主人!宫中徐内侍奉圣命而来,已至门前!”
众人讶然。
徐恩?徽妍心中被触了一下,忙望去,果然,未过多时,家人引着一人入内,正是徐恩!
成安侯与周氏舅姑忙迎出去,满面堆笑,与徐恩见礼。
徐恩亦笑意盈盈,与他们见礼。
“君侯,周公,雒阳一别,近日无恙?”
成安侯忙道:“谢徐内侍,我等皆好!”
徽妍看着他们,忽然想起来,前番皇帝路过弘农,就是要去雒阳。后来她还见王缪在家书中说过,皇帝在雒阳接见过周氏的族人。而徐恩是皇帝近侍,这些人自然也见过。
热情地寒暄了一会,周宏道,“未知徐内侍驾临小儿寒舍,所为何事?”
徐恩莞尔:“非为旁事,乃是奉圣命,来接王女史与王夫人入宫。”
众人闻言,一愣。未几,目光倏而都落在徽妍和王缪泪迹未干的脸上。
王缪亦是愕然,忙拭着脸,与周浚相视,皆莫名其妙。
鲁氏神色不定,看看他们,问道,“内侍所言王夫人,可是妾儿妇?”
“正是。”徐恩说着,走到徽妍和王缪面前,一礼,“陛下念王太傅旧日之谊,甚为感怀,今日在宫中设宴,请女史与夫人共叙。”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徽妍看看王缪和周浚仍愣怔的模样,再看看徐恩一本正经的脸,知道后面指使的是何人。
带得身边人也这般爱装……她心底腹诽着,眼睛忽而一酸,唇边却不禁破出了隐隐的笑意。
“陛下……”成安侯仍不明所以,看了看王缪,忙问,“未知陛下与王太傅,旧日是……”
“哦,陛下年少时,曾拜王太傅为师。”徐恩答道,“陛下说,太傅师徒之情虽日久,不可淡忘。只愧多年不曾寻访。”
说罢,他笑眯眯地看着众人,“陛下还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师。过些时日,还要去弘农探望戚夫人与王学官!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