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个意思?”
“兵不厌诈,寡人知晓你一定会强行带寡人走,寡人也认为你以上那些话说得非常有道理,让这些靠捕鱼、种茶为生的岛民,迁至草原荒漠,确实在短时间内难以适应,让走月一肩扛起重建龙茗的重任更是难于上青天,所以这几日,寡人反反复复在想,倘若岛民仍旧留在南部生活该有多好。你说,对吗?……”他将匕首的尖端,对准陌奕宗的颈椎,又道,“假设,陌氏皇帝死于天灾,便会导致陌氏群龙无首,如此一来,会不会为走月攻占陌氏以南的城池,扫清路障?”
“忘恩负义这几个字你常写吧?!”陌奕宗没有愤怒,而是寒心。从小父皇就教导他对任何人都要加以防范,他在这方面也吃过不少亏,所以渐渐学会只相信自己,却不曾想,居然叫老丈人给坑了!
当然,从国家存亡的利益层面来讲,他又理解龙神风的心态,毕竟信女婿,不如自己手握大权。
“陌奕宗,寡人知晓自己这么干,卑鄙,无耻,让你瞧不起。但是,希望你体谅寡人丧失国土的心情,”他从怀里取出一张拟好的诏书,递到陌奕宗的眼前,道,“陌氏王朝的玉玺一定在你身上,只要你愿意将陌氏的富阳城与福贵城赠予龙茗,寡人可以不杀你。反之,寡人势必要与你同归于尽!”
匕首的尖端,浅浅地插入陌奕宗的脖颈。
陌奕宗双眉紧蹙,耻笑道:“好心遭恶报,朕就该丢下你个老家伙喂鲨鱼!”
“只要你肯在自愿割让土地的诏书上盖下玉玺,你愿意把寡人五马分尸还是碎尸万段,随你高兴。”
“不妨实话告诉你,朕原本就打算把你提到的两座城池送给龙走月,但是自愿与被逼是两码子事儿,如今朕改变主意了,你要动手便动手,朕绝不受你要挟!而龙茗国子民也将被永久性逐出中原!至于龙走月,倘若她也因为朕不肯收留灾民,对朕绝情决意的话,这种女人,不要也罢!”
“走月就是不够狠!寡人才必须帮她!否则你叫她一个女人如何面对文武百官与百姓?!你只是喜欢她这个人,并没有考虑到她对龙茗的责任!你以为你救了龙茗,她便会安分守己地当你的妃嫔吗?她不会!绝对不会!与其等你有朝一日厌烦了她,还不如用寡人这副无用老躯帮她争取到实权!”
“呵!你以为朕是你?不要把你对妻子的不忠强加在朕的头上!莫要说朕站着说话不腰疼,纵使朕没有儿子,纵使龙走月生不出孩子,只要朕认定了她,她就是朕今生唯一的女人!”
陌奕宗越想越气,权利固然重要,但是倘若没人与他分享喜悦,他这一生不过是个没人爱没人疼的孤家寡人!他不想等自己老得走不动的时候,像龙神风一样躺在病床上懊悔!
龙神风垂下眼眸,一脸悲伤。
缓缓地,他收回匕首,又欣慰地笑了,道,“陌奕宗,恭喜你通过最后的考验,你甚至比寡人想象中还要出色许多,临危不乱,果敢霸气,情深意重,是条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寡人终于可以放心地把走月托付给你……”
话音未落,龙神风将匕首抵在自己的咽喉前方,合起双眸,神色平静又安详,他也可以安心地去见妙琴了。
就在这时,地面再次剧烈的震荡起来!
陌奕宗身上还背着龙神风,一个防范不及,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再坚固的屋顶,在经历无数次震荡之后也有撑不住的时候,而这一次的地震,不幸击垮了支撑牢房的铁柱,龙神风惊见一根铁栏杆纵向遽速下降,避无可避了!于是乎,他紧紧地护住陌奕宗的头部,绷紧肌肉弓起脊背,来吧!扎穿他的身体无所谓,只求不要伤到陌奕宗!
俯仰之间!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屋顶整个塌下来,毫不留情地砸向他们的身躯!
地震不过是一瞬间,但带来的不幸或许是永恒。陌奕宗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到滚烫的鲜血从头顶上方,扑簌簌地淌在他的脸上。
夸叶乘风冲进牢房,看见眼前的废墟,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一边搬动碎石,一边焦急呼唤:“陌奕宗!听见我说话吗?!坚持住!”
他担心陌奕宗无法劝动龙神风,所以走出没多远,又带领几名侍卫返回皇宫,幸好回来了!
陌奕宗知晓自己的手臂被压在石块下面,但是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头好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撞进了后脑勺……
他缓慢地眨着眼,渐渐失去意识。
夸叶乘风与侍卫一同推开压在他们身上的石块。疯狂搬运开来,却惊见一根铁柱刺穿龙神风的身躯?!显然,龙神风在遇难前的一刻,为了保护陌奕宗,宁可自己的骨头被压碎,也要尽可能让身体拱到一定高度。
然而不幸的是,铁栏的破坏力极强,即便龙神风用生命去抵挡,也没能让陌奕宗全然幸免于难。
铁栏杆前段至少有一寸左右,镶入陌奕宗的头部后方。
夸叶乘风大口地喘着气,瘫坐在地,脸色煞白。
“千万别碰他!都闪开!我先给他止血!——”
…………
一个月后。
一列皇家马车队,行驶在平坦的道路上,两列锦衣卫守护左右。
浩浩荡荡的马车队正向北部移动,前行速度非常缓慢。车夫们没有一人敢策马扬鞭,皆是小心翼翼地牵着马缰,尽量让马车保持平稳。
车内,陌奕宗趴在枕边,头上裹着厚厚的白布,虽然他目前是醒着,但是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有眼皮偶尔眨动。
龙走月跪坐在他的身旁,拧了拧热帕子,俯下身,轻手轻脚地帮他擦拭身体。
“儿子今日又学了新词,学会说‘马车’,厉不厉害?”她笑道。
然而,陌奕宗丝毫不见回应,仿佛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
虽然夸叶乘风尽全力保住陌奕宗的性命,但是头部的创伤实在是太严重。他整整昏迷二十天,终于等到苏醒的时候,却发现除了他的头部可以活动之外,身体其他部位皆是动弹不得。
准确来说,就是全身瘫痪。
为此,龙走月心急如焚,夸叶乘风却也是无计可施,但他的建议是,不能再让头部受到任何碰撞。因此,车队宁可选择步行,也不允许意外再次发生。
“今日的太阳特别好,要不要我拉开窗?”
窗帘刚拉开一个缝隙,陌奕宗终于舍得开口。
“关上。然后,滚。”
他自从清醒之后,对龙走月一直是这种态度。
龙走月深吸一口气,径自握住他的手,道:“你让我滚哪去?我已经没有家了。”
她以最快速度安顿好龙茗百姓;库银交由皇姐保管与分配,杜鹃协助;朝臣留在陌氏福阳城维持秩序;军队不可踏入城池半步,驻扎城外,协助陌氏官兵共同守城。她在离开前,再三叮咛龙茗百姓,既然事已至此,就不要再怨天尤人,平日里多帮富阳城百姓耕种、干杂活,尽量做到不给陌氏添麻烦。当然,还有匈奴与陌氏停战一事,她在一个月前已经送出消息,乞颜苏合应该早已撤兵。
她轻轻地趴在陌奕宗的肩头,泪水顺着鼻尖无声滑落。
“你做的是一件大善事,所以过不了多久,你定能恢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