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新康听了居然大笑道:“真没想到温勖之有这样两个女儿!一个有他勇往直前、旁若无人的劲头,却没有他的机变百出;另一个倒是承继了几分聪慧,却没有锐气。可惜啊可惜。”
嘉桐好奇道:“阿娘很熟悉温台主的为人么?”这是直接称呼了温勉的表字?
新康眼波一转,收敛笑意,道:“也不算熟悉,略知道一些。”转而说起萧兰,“怪不得萧家推出来的是萧芸,这个萧兰实在不成器。你今日做的很对,以后对着她,还可以说得更明白一些,她不敢惹你的,别让人以为咱们好欺负。”
“阿娘就放心吧,没人敢欺负你女儿!”嘉桐笑嘻嘻的接了侍女手中的扇子,凑过去一边给新康打扇一边又把后来遇到温家姐妹、一起去游园的事情说了,“……这个温晴挺有意思的。”
新康笑道:“我倒觉得你该跟这温晴学学。”
嘉桐十分诧异,难道古代的母亲不是都该像王妧、萧兰那样鄙弃温晴的行为,进而嘱咐女儿不要向她学吗?怎么她娘竟然要她跟温晴学?
“惊讶什么?我和你阿爹把你捧在手心里养到这么大,可从没要你做个循规蹈矩的闺秀。”新康将身边侍女都打发下去,自己与女儿说私房话,“原先我和你阿爹都不多管你,只随你自己喜好行事,也是想看看你的性情,看你自己想走什么样的路。”
说到这里,新康叹息一声:“可我一直看到现在,也没见你有什么想法,还是个小孩儿性子,只想着吃和玩。”
嘉桐捕捉到新康的意思,立刻把扇子一丢,扑到新康身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说道:“阿娘的意思是,无论我有什么想法,阿娘都准我去做么?”
新康推了她一把:“别离我这么近,热。”又道,“我可没那么说!你这意思,是有了什么想法,但没敢跟我说了?”
嘉桐往后退了退,嘿嘿笑道:“我怕阿娘不许。”
“你先说来听听。”新康来了兴趣,“我还真不知道你这一门心思都在琢磨吃食的,竟然还有别的想头。”
嘉桐在心里琢磨了琢磨,才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想出门游学。”
新康眉一挑,盯着嘉桐看了一会儿,见她虽然眉宇间有些忐忑,但神情并没有犹疑,看起来像是认真的,便不自觉的微攒眉头,问道:“怎么想起要出门游学了?不是听阿棠念叨多了,你也活心了吧?”
“不是的,阿娘。”嘉桐第一次提起自己的想法,不免有些紧张,身上也有了汗意,她虽然知道这事多半不能成,却也想尽力争取一下,“其实我小时候就想了,可是您轻易连门都不让我出,我这才从来没说的。”说着便把往日里看过的游记里记述的那些山河盛景跟新康描述了一遍。
新康摇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行!你以为出门游学,跟看游记那么轻松愉悦呢?你听说谁家小娘子没有父兄陪伴,就独自出门去的?”
嘉桐肩一垮,撅嘴道:“不说您嫌我没想法,说了您又说不成……”
新康拾起身旁的扇子,照着嘉桐肩上一敲,失笑道:“谁知道你心里想的都是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我说的可不是这一回事,我说的想法啊,是你以后想过什么样的日子,做什么样的人。你看人家温晴,就很知道自己要什么,也肯放下/身段去谋求,我叫你学的,就是这份为了自己所求能豁出去的劲头。”
嘉桐撅着嘴哼道:“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以后嫁什么人么……”
“嫁人怎么了?嫁人可是一门好大的学问!”新康正色道,“我们女子不比男子,嫁得一个良人,就与投了一个好胎一般要紧。不说别个,便说我,若不是嫁给了你阿爹,未必会有现今这么舒心的日子过!”
她正想好好给女儿讲讲道理,门外侍女出声回禀:“公主,小郎君陪萧拾遗前来拜见。”
新康只得暂时作罢,让嘉桐回去更衣,召了嘉棠跟萧漠进来。
嘉桐垂头丧气的回了栖云楼,简单洗了个脸,换了居家衣裳,便独自倚在榻上发呆。
其实穿越过来之后,嘉桐没少想过自己以后的打算。她一个农学专业的,对诗词歌赋不在行,所以走剽窃这时空没出现的诗词、走知名才女这条路是不用想了;至于经商致富,先不提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单以大长公主府的富贵,她和嘉棠两人便已经三辈子也花不完。
其余的,无论是参政议政还是霍乱后宫,她自认都没那个本事和兴趣,所以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当然,新康也从来没给过她这样的机会。
她本来还想继续自己前世的专业研究,试着在自己院里栽种一些果木花卉,可惜还没等延伸到蔬菜粮食,就被新康掐灭在了萌芽中。理由嘛,她新康大长公主的女儿,怎么能亲自动手去挖泥巴侍弄草木呢?太有失尊贵!玩玩琴棋书画多好呀。
于是面对着凭空多来一次的生命之路,又有一个全能强势的母亲,她只能这样按部就班的走过来,希望等自己大一些了,新康能重视她的想法了,再琢磨这些事。谁想到今日新康忽然跟她谈起以后,重点竟然是嫁人的事情,这不免让她非常失望。
难道在这个古代世界,女人的出路就只有嫁人一条吗?一想到自己以后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少年,然后生儿育女、操持内宅,再为儿女的婚事前途操心,嘉桐便觉得够了。
不行!就算出路只有嫁人一条,她也得尽力跟新康争取更多的自由,至少在嫁人前的这几年,能把前世未竟的梦想捡拾起来,并以适合这个时代的方式延续下去。她可不想以后只能做个不事生产、把生活全部寄托都放在丈夫和子女身上的全职太太!
嘉桐暗自下定决心,重新打起精神,带着紫藤、白芷下楼出门,去西楼扒拉家里的藏书去了。
另一边新康也见完了萧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这个少年确实与丈夫在气质上有些相似,而且是更像年轻时的卫仲彦:年少才高,志向远大,又有锐气,若能加以雕琢,来日定是一员能臣。
晚上临睡前,便问丈夫:“你提了要收萧漠为弟子的事了没有?”
“我透了这个意思,他喜出望外,立刻拜倒。我正想跟你商量,改日我们办个家宴,将此事告知亲朋好友吧。”卫仲彦笑着回道。
新康点头:“这个你不用操心,我会办的。”除了杨劭和几个伴读,这还是卫仲彦第一回收弟子,新康自然郑重其事,打算亲自安排,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丈夫,“似乎温勉也很赏识萧凤举,今日他们去观龙舟赛,温勉的两个女儿也去了。”
把嘉桐跟她说的话学了一遍,末了总结道:“……若非温勉默许,我料想这两个小娘子不会这样大胆。”
卫仲彦听了却很不高兴,冷哼一声,道:“他不是与世家泾渭分明吗?怎么又想把女儿许给凤举了?”
“萧凤举跟萧家的关系疏远,他自入京以来只礼貌性的去拜访过萧逐,这事你我既然知道,温勉不可能一无所知。”
卫仲彦却道:“凤举跟萧家疏远,与卢家却亲近,他始终是个世家子,怎么也不会与温勉是一路!我看他温勖之是打错主意了!”
新康看丈夫满脸不悦,禁不住笑道:“你急什么?萧漠虽然拜了你为师,可婚姻大事也轮不到你做主,若是他就相中了温家女儿呢?你还能硬拦着不成?”
卫仲彦神色几番变幻,却始终说不出话,新康见他很是懊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直接歪倒在他怀里道:“你这个人啊,平日里最是心胸宽广的一个人,怎么这点事就始终放不开了呢?当初取中温勉的是我阿爹,可不是我,你说你这心里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是我过不去,还是他温勖之过不去?”卫仲彦揽紧妻子,还是有些忿忿,“要不是他几次三番挑衅,我卫冀贤会将他放在眼里?”
新康其实挺喜欢看卫仲彦为了自己冲冠一怒的,但是这些陈年旧事毕竟还是不提的好,于是便顺着他道:“对,是温勉的过错,咱们不理会他就是了!就算他真的招了萧漠做女婿,也与咱们不相干。”好言好语哄着丈夫睡下了。
萧漠既然正式拜师了,受卢青璘之托照顾萧漠的卢谅必然要亲自带着萧漠上门道谢、送拜师礼,同时萧漠也以弟子之礼再次拜见师母新康,又与嘉桐、嘉棠姐弟重新见过。
卢谅又代表卢青璘夫妇在自家宴请卫仲彦,并请了亲家中书令李崇作陪。之后新康选了五月十六这天宴请宾客,正式向亲朋故旧介绍卫仲彦的新弟子,萧漠便又与凌轩志等人叙了同门师兄弟之谊,连杨劭都凑趣送了一份礼过来。
也是在同一天,王太后迫于宗室内的压力,将兴平大长公主请入宫内相见。
☆、第41章 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