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镇山相当的雄阔,南北绵延有两万余里,北麓沿河的山岭铺陈开,也有三千余里,峰峦堆垒,谷深岭奇,是易守难攻之地。
魔族在茅镇山北麓的大营,距离荆口城有六百余里,位于茅镇山北麓的一座山谷深处。在过去大半年时间内,魔族将亿万人骨尸骸堆积山岳之间,万魔枯骨大阵所凝聚的阴煞魔瘴,差不多将方圆千里之内的山岳都笼罩之中。
陈海站在城墙之上,有如崖石而立,并没有就南岸的形势发表任何意见,但落在众人眼里,陈海却透漏出气吞山河、挥斥南域的气势来。
换在以往,秦虎山、元周他们都不觉得此时的北陵军或者安西军,有能力攻得下布有万魔枯骨大阵的茅镇山脉,何况安西吕氏、越廷以及烈帝秦冉等势力,都明确拒绝北陵军南下,但荆山会战结束之后,特别是知道在最后猿渡峡拦截战中,大量使用小型化暴炎重锋箭所发挥的作用以及陈海掌握天道神雷,秦虎山、元周心想北陵军再休整、积蓄两三年,未必没有攻下茅镇山脉的可能,甚至都未必要顾及安西吕氏、越廷乃至烈帝秦冉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虎山还记得当年携秦谦进入万华虚境找姜寅的情形,心想当时陈海与秦谦比试,修为比秦谦还要略逊一筹,谁曾想二三十年过去,陈海竟然有实力逆抗天魔上三境的存在?
无论是秦虎山跟姜寅亦怨亦友的关系,还是当年在室韦山西麓并肩作战多年所结的情谊,他心里更清楚唯有陈海这样的人物才能真正成为人族的中流砥柱,打心底也都希望陈海能稳居权势,最终率领北陵军抵挡住魔劫,但很多人却未必都是秦虎山这样的想法。
北陵军境内,除开出身姜氏、燕州及扶海桑三岛的天位境强者外,七宗尚存的天位强者尚有五十一人。
这五十一人,奚同光、秦虎山、姬江野、吴之洞、秦谦、符少君、袁燕雪、元周、桓氏老祖桓荣、桓温、姬成韵等十数人,甚至曾与陈海有血仇的吴氏二祖的吴云湖,都是积极主动御魔的,也都敢于跟魔族打硬仗,但相当一部分人,主要还是迫于形势接受北陵郡国的统治。
而只要有机会,这些人绝不愿意亲自冒性命之险,去涉足血腥残酷的战场,甚至还暗中抱怨,为抵御魔劫,陈海对宗族盘剥得太厉害,太偏向寒族子弟。
因此,陈海在荆山组织会战,曾下令将诸多闲散在北陵军之外的天位真君都征调到荆山等前线参战,然而最终赶到新荆城直接听他号令的仅有数人,更多的人虽然也没有敢直接逆抗陈海的军令,却是跑到荆口、天水、夷陵的大营听候调用。
这些人说到底还是预料到荆山会战会极其残酷、血腥,怯死畏战而已。
他们没想到荆山会战理应最残酷的猿渡峡一战,会打得这么轻松,此时聚集于荆口城里迎接陈海的到来,心里忐忑之极,也是相当的百味陈杂。
陈海如藏雷霆的眼眸,扫过众人。
谁有坚决御魔之心,谁怯死畏战,甚至谁有可能跟烈帝、安西吕氏甚至越朝刘族暗通曲款,他心里都一清二楚,但并没有将喜怒呈现在脸上,只是如常接受众将臣的恭贺,一边往位于南城墙之上的城楼文昌阁中走去。
“自去年入冬后,大小百余战,于桐柏山、荆山诸战最为惨烈,所有南调的兵马战死者近三百万、残病二百万,”陈海走到中央玉案后坐下,就直奔在荆口召集众人议事的主题,“御魔之功未竞,想将卒用命,抚恤伤亡则是战事稍竭之时的第一要务,诸位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等愚昧,但请主公吩咐就是。”雷阳子朗声说道。
今天在荆口城聚集的,主要是领兵将领以及征调过来辅佐守御的真君,目前北陵军的抚恤等事,主要由留守王都北陵城的左耳等人负责,陈海真是要好商好量的讨论抚恤之事,理应让北陵城拟出一个方案出来公开讨论,又或者与身边的人讨论后颁布即可,实在没有必要在这时候征求众人的意见。
雷阳子猜测陈海这么说,很可能心里已经定论,只是找这么一个机会宣布而已。
果然,陈海接过雷阳子的话头,直截了当地说道:“英勇战死者,除了姓氏名字刻入英烈碑外,其妻眷子嗣皆可在怒川江以南获得分地之赏,残病者亦可退出营伍,在怒川江以南置办宅地,恢复郡县后,要将这些事视为当务之急推动下去,而郡县官吏有所欠缺,也理应从英烈子弟及老卒中选拔贤能任用——这样也能将怒川江以南的根基再次稳固起来,相信诸位也不会有什么反对意见吧?”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理应尽快实施。”秦虎山毫不犹豫的附从道。
“好,除此之外,荆山外围所剩兵马悉数编入龙骧禁营军操练,待时机成熟,再直捣魔巢!”陈海说道。
陈海将事情定了下来,除了秦虎山、奚同光、符思远等人赞同附议外,还有相当多的人面有迟疑之色,但他们知道荆山大捷后,陈海声望如日中天,他们倘若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不过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而已,当下也不敢轻言反对。
荆山会战之初,陈海从各地征调兵马逾五百二十万围困荆山,此时尚存三百六十余万将卒正往新荆城集结休整。
陈海考虑将一部分人马分散到地方,率领南归的凡民,尽快恢复怒川江与万涛江之间区域的生产,还将征选数十万人马,增加北线的防务,然后将剩下一百到一百二十万人马,统统编入龙骧军。
最初征调过去参与荆山会战的五百多万人马,除了小部分龙骧军外,绝大多数都是七宗大姓宗族所控制的人马,毕竟原北陵军的兵马,主要驻守陵州、天水、海陵等城。
目前将从反击冬季攻势以来所有的英勇战死者家眷子嗣以及军中相当一部分伤病以及积功可以退出营伍的将卒,都统统放到怒川江以南安置,就是要将他们跟七宗大姓宗阀的关系切割开;而剩下的兵马,一部分编入北线守军,其他统统编入龙骧禁营军,也是直接剥夺七宗对这些子弟的管辖权。
陈海这么做,就是要将郡国之下诸侯国分掌军政大权的格局彻底推翻掉,使得目前北陵郡国八九百万兵马,实际上都置入他的掌握之下,而且未来还将重点加强受他直接统御的龙骧禁营军。
换在其他的时候,他要这么做,会受到极大的抵制,但经历荆山会战,除了他的声望大增,而留在新荆城的兵马经过近一年的轮战整训,从上到下的武官、将领,陈海都捋过一遍,这部分兵马实际已经处在他的掌握之下。
第1032章 战后(二)
陨神渊的深处笼罩在暗紫色的亿万幽芒之中,有一座数百里宽、数千里长的巨大石台突兀的支伸出来,十五座由亿万人魔骸骨截积的骨骸魔塔分布在石台之上。
这十五座往骨骸魔塔,比般度、丹图它们在血云荒地所造的往生骨塔不知道要雄伟多少倍,但大多数的骨塔陷入一片死寂,仅有三座往生骨塔顶端有数百丈高的幽暗火焰在熊熊燃烧着,散发出紫黑色的幽芒,在陨神渊的深处分外的显眼。
火焰看似在熊熊燃烧,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热量散发出来,在陨神渊深处游荡的魔物,甚至连那火焰幽芒笼罩的范围都不敢轻易进入。
那种连神魂都要被冰封起来的感觉,绝不好受。
不知何时,其中一座魔塔的顶端,幽暗的紫色魔焰骤然动荡起来,巨大的火舌几乎要刺穿笼罩陨神渊的魔雾毒煞,窜到陨神渊之外去,令陨神渊内部的魔物惊扰不休,纷纷往魔塔这边聚拢过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经过一天一夜的扰动,那座骨塔顶端的魔焰最终还是没有支撑住,黯淡得几乎都要彻底熄灭掉,魔塔里隐隐传来不甘的怒吼跟咆哮……
“怎么回事,难道莘山魔尊在外面也殒落了吗,不得不借魔塔之中的身外分身重生?”
“怎么可能,虞安魔尊数年前刚刚殒落,莘山魔尊与鬼奚魔尊出陨神渊,助黑炎大魔尊讨伐人族,连克大城,每年送回数以千计的天魔血丹,殒神渊中那么多的魔将、魔侯得以突破,形势一片顺利,莘山魔尊怎么可能突然就殒落了?”
无数魔物,看到这一幕,惊骇的纷纷议论开来,都不知道莘山魔尊的本命魔塔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状况。
这时候一道晦涩至极的意念忽然从陨神渊的最深处传来。
这道魔识所携带的魔威磅礴至极,带着一股血红色、有如实质的气息飞旋而至,瞬息间令整个陨神渊都陷入魔煞沸腾的海洋之中。
诸多魔物受气息所摄慌忙拜服下去。
血红色的气息盘旋不止,凝聚成一颗巨大的魔神头颅,悬浮在陨神渊的半空中,有如君临天下般盯着下面的诸魔。
这时候莘山的本命魔塔顶端,紫色魔焰凝聚出莘山魔尊的虚影出来,面对魔神的凝视,愧色地说道:“莘山有负太古所托。”
“我原以为姜燮那个老不死的即使将祖龙诀、小千剑阵都传给陈海,至少也要十年八年能成,却没有想到此域天地竟然孕生出天道苍龙。”魔神的声音在陨神渊传荡,激起一阵阴雷滚滚。
“天道苍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的真龙、神龙?这要怎么办才好?”
魔神的话一传出去,顿时在陨神渊深处激起一片慌乱的议论。
另两座魔塔顶端的紫色魔焰,这时候也是一阵扰动,很快凝聚出黑炎、鬼奚二魔的虚影,张口问道:“北陵继承流阳宫残余势力,又得太古的大敌姜燮相助,积攒的实力一再超过我们的预估——北线兵马短时间内难以再度进攻北陵,接下来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