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难听点,此刻的付巧言给贵妃娘娘做贴身宫女都不配。
再一个,年纪也着实差的太多了。
她听冯秀莲说如今最小的九皇子刚好十二岁,最大的皇长孙也已经八岁了,虽说在皇家这样的事十分常见,但付巧言之少幼也确实是现实。
付巧言遇事从不慌张,冷静下来这番思量,顿觉得皇后娘娘这计策荒唐透了。
她还不如让辛娘这般伺候过陛下的姑娘再去试试,说不得陛下顾念旧事,也能添两分情谊。
想好之后,付巧言又有点担忧。
说实话,她对于当宫里的贵人是没甚想法的。
她尚且年幼,年头里对婚丧嫁娶都一知半解,若不是从小跟着母亲打理家事,恐怕这小半年她带着生病的弟弟都撑不过来。然而她再懂事,也不过金钗之年,说这些实在有些早了。
进宫之初,她也只是想找个能赚钱又能生存下去的地方。她自知斤两,从来不曾妄想贵人,更怕一个不好牵连家里。她从小到大最爱看那戏本听故事,这些故事中,宫中红颜如枯骨,红墙之后,不知埋葬多少薄命人。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好好活下去,替故去的父母,也为在宫外等她的弟弟。
可如果她去试过之后惹恼陛下和娘娘,她也一样活不下去。
付巧言无声叹了口气,刚松了两刻的心又再度紧了起来。
罢了……如果实在走到那一步,她就当用命给弟弟换回了治病救命的银子,否在她在巷子里还不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想想也不算亏。
这样前前后后全部都想好,付巧言才长舒口气,伸手整理了下衣裳。
辛娘没给她跟孙慧慧安排差事,可她也不能光在小隔间里坐着。
扭头一看,孙慧慧早就躺了下来,而萱草也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坐在外间缝补衣服。
付巧言小时跟母亲学过缝补,她绣花的手艺不行,不过针脚却特别细密,因此便穿好鞋掀开帘子,出去坐到萱草边上。
“萱草姐姐,我帮你吧,我也会的。”
萱草正在给辛娘做新的内衫,她不是很爱说话,所以对于看起来比较稳重的付巧言更有好感。见她主动帮忙,便把笸箩里的一小块帕子递给她:“正巧准备给姑娘做个春日里用的兰花帕,你来把边锁了吧。”
付巧言笑笑,接过便认真干起活来。
辛娘站在门边听她们说话,不由有些担忧。
这些事情付巧言能想到,她一个在宫中十来年的老人怎可能想不到。
更有甚者,她比付巧言知道的还多些。
隆庆帝在位四十二年,除去诞育皇子公主的渐渐升了嫔位妃位,剩下的年轻后妃其实并不太多。
他这一生的精力都在前朝,对后宫实在有限,哪怕是贵妃那里,一个月也见不上两三次的。
辛娘同他接触过,感觉得出他并不喜年轻宫人,皇后这里他接纳了两三位,不过是为了给皇后面子。
如果在五皇子刚薨的这个节骨眼上娘娘再去推人,恐怕会有相反效果。
可她却不敢说。
如今宫里什么情形她身处坤和宫最是清楚。陛下老迈,储君未定,皇子全部长成,而坤和宫皇后掌宫三十几载却无嫡子,实在是令人想想就害怕。
辛娘回到炕上,随手打开一本话本。
富贵锦绣高高在上的王皇后,也老了。
公主们大多都留到双十年华才会下嫁,皇子们更是束发之后才会开蒙,到时宫里会配两个年纪大些的侍夜宫女过去伺候,未及弱冠前,月余也不过那么一两次。妃子娘娘们虽然也有未曾及笄便伺候圣上的,但那都是圣上潜邸时的旧黄历了。
那时的陛下,也不过弱冠之年。
如今,却已是隆庆四十一年。
要说这两个小丫头十七八倒还好,这事不会那么难看,十二三岁的小丫头,却是什么都不懂的。
只是坤和宫里的宫女没有合适的,王皇后才想着这次采选直接挑几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进来。
辛娘叹了口气,越想越觉得这事必定不成。
她一年到头连娘娘面都见不着,当然说不上话,就连提醒冯秀莲她都没想过。
把这差事办好吧,尽她所能跟小丫头们都讲清楚了,未来如何,只能看她们的命了。
一下午时间,这间狭小的里外间里人人都怀着不一样的心思,晚上用过晚膳,辛娘便开始给她们讲陛下的一些习惯,还有在贵人面前伺候的其他事宜。
之后几日,也都是这般过的。
这几天,孙慧慧倒是没有跟付巧言起冲突,她一门心思都在即将到来的十五上,只想着一飞冲天,能当个淑女也是好的。
四月十四这日,天气已经回暖,各宫都送了新衣,小宫人们也跟着换下沉重的棉袄,穿上浅碧色的褙子。
宫里衣裳不经穿,为怕污了贵人眼,几日便要浆洗。冬日还好些,到了夏日里炎热,袄裙穿不了月余就要褪色,穿上去暗沉沉的不甚好看。年纪小一些的宫女子,便总是盼着换季送新衣。
付巧言长得嫩,穿粉穿碧都好看,这换上修身的袄子,整个人看上去都灵动了些。
晚上,辛娘从箱子里取了两本书,沉默地递给了她们。
付巧言打开一看,惊得手都抖了,红着脸猛地一把合上。
辛娘见她样子,知道她不好意思,可该说的还是要说,万一最不幸的那条让她赶上,伺候不好是万万没有活路的。
辛娘抿了口茶,低声道:“好了,你们便翻开看看,伺候陛下得机灵些,叫让做什么便做什么。疼了不能叫疼,要说谢陛下,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