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面色一戾,又是一变,却又有些惊疑不定,好似在疑惑是何等人家才能有这般大的口气,他面色迟疑了片刻,却不看华鑫,转头看向谢怀源,试探着问道:“你是何人?”
谢怀源淡淡看他一眼:“谢怀源。”
那男子脸色又是一变,把脸上的倨傲跟融了的雪似的消失不见,神情有些恭谨地道:“原来阁下就是谢小公爷,我是胡羯的辛巴,见过小公爷了。”
谢怀源听了倒是无甚反应,反倒是大力‘咦’了一声,问道:“胡羯族长的二儿子?”
辛巴连连点头,目光直直地看着谢怀源,忽然朗声笑道:“我受父亲派遣出使大周朝,本来是便衣出行,想在这大同城里逛上一逛,没想到居然遇到了小公爷,相逢即是有缘,不如我做东,请小公爷一场?”他语气中带了一丝讨好,华鑫听得暗暗奇怪。
谢怀源才不是因为别人态度好就会心软的人,因此只是淡淡道:“不必了。”说着就带着华鑫转身欲走。
辛巴心里大急,他这次出使大周本就是胡羯因为扛不住南边犬戎和海人的联手进攻,这才去大周求援,不过他们前一阵才和大周打过一仗,生怕这次出使大周不同意出兵帮助,所以便准备私下里联络几个重臣,想通过他们影响周成帝,只是没想到在大同散散心竟能遇到谢怀源,他如何肯放过这次机会?
辛巴看了看远去的谢怀源一眼,咬了咬牙,面色阴沉地甩了身边的像姑子一耳光,厉声道:“你这个蠢货,得罪了贵人,还不滚去赔罪?!”
那像姑子没想到一向对自己宠爱有加的枕边人竟会这般呼喝,一时有点发蒙,半晌才捂着脸一脸憋屈地向着华鑫走过来就欲冲她跪下。
就算是渣男如同阮梓木或者大皇子也没有在大街上打女人的习惯,华鑫连连摆手,揶挪道:“我可当不起这一礼,本就无什么大事,你这一跪也不是因为真心觉得歉疚,全是因为畏惧你家主人,如此一来,虽说是你主人的吩咐,倒显得我多刻薄似的。”
辛巴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却仍旧锲而不舍地叫道:“小公爷留步...”
华鑫见这人被损成这样还要贴过来,心里偷偷地对他的脸皮厚度做了一个估量,谢怀源对朝中局势的了解比她深得多,自然知道辛巴如此锲而不舍是何意,但他却懒得管胡羯的闲事,眉宇间微微露出不耐,看着辛巴冷冷道:“周朝有律,大臣不得与外族使臣私交,告辞了。”
说着就拉着华鑫毫不迟疑地离去了,辛巴面带不甘,却也不敢再追,生怕惹恼了谢怀源,只能那身边人出气,对着身边的像姑子一阵拳打脚踢。
华鑫本以为这事儿就到此结束,她看出谢怀源不想和胡羯的使节有所纠缠,所以速度极快地卖完要送人的礼物,下午就命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没想到她还是低估辛巴的脸皮厚度了,他一听说谢怀源动身要走,便立刻着人送了份大礼过来,其中不光有一些少见的珍宝古玩,更有塞外特产的雪参兽皮之类的稀罕物件,但若单单只是这些,华鑫没准就笑纳了,可他竟还送了几个美貌的大活人过来,更离谱的是,辛巴大概是以己度人,送的美人个个都是烟行媚视,千娇百媚的...男子,华鑫气得让大力把人和东西一并扔了出去,然后动身启程。
一路山好水好,风光无限,除了辛巴有事没事会追来骚扰一番,华鑫这个返程极是惬意,大约过了近一个月才到的镐京,刚一回到谢府,还未来得及整顿这几个月来得家务事,昭宁和白茹等人地帖子就‘嗖嗖’地发了过来,华鑫无奈,只好放下手头的事,先写了好几张回帖,跟几位平时交好的贵女说好了聚会的时间,这才腾出空来整理内务。
转眼过了三天,华鑫邀约的日子也差不多到了,便命人布置一番,又在湖边花厅里摆了桌子,摆上些清淡可口的小菜,还有从西北带来的特产吃食,更有一些瓜果点心之类的,只等着她们上门。
昭宁最是闲不住,因此早早地就到了,拉着她翻来覆去看了几圈,华鑫被她晃的头疼,连连摆手道:“咱们光用眼睛看就成了,动手动脚的算怎么回事,便是我长得花见花开,你也不该这般调戏我吧?”
昭宁啐她道:“你个没脸的,我看是花见花落吧!”她又在华鑫胳膊上拍了几下,直拍的她呲牙咧嘴,这才道:“你个没良心的,一言不发地就跑西北去了,害得我们为你担心了好一时,早知道你还这般油嘴滑舌,便不该来看你!”
华鑫继续笑道:“不该来还是来了,可见我人见人爱。”
昭宁“......”她鄙视道:“你个不知羞的,要不是担忧着你的病情,大热的三伏天,我才不出来呢。”
华鑫这才想到自己跟去西北的理由是要去寻访名医,便连忙笑道:“是啊是啊,多亏了那名医好本事,我这才能痊愈。”
昭宁缓了神色道:“你也是个七灾八难的,这次治好了就好了,只盼着以后别再出事儿了。”
华鑫道:“呸呸呸,哪还有以后!”
昭宁撅了撅嘴,随手取了一粒毛丹扒开吃了,一边道:“我特地早来,还是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事儿让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所以便早来告诉你。”
华鑫道:“什么事?弄得这般神秘?”
昭宁吃完毛丹,用帕子擦了擦手,黏答答的汁水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华鑫见状,让人端来水和皂角让她洗手,昭宁一边洗一边道:还能是什么的,不就是宫里那点事,是我母后要见你。”
华鑫奇道:“皇后娘娘,她见我做什么?”
昭宁正要说话,就有人来报,说是白家小姐到了,她只能住了嘴,跟着华鑫落座。
第二个到的是白茹,三人自然又是一番说笑,华鑫命人取了特地给她二人准备的礼物,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其他几位贵女也陆续来了,华鑫左右看了看,发现独独没见沈家小姐沈绘碧,便玩笑着问道:“绘碧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嫌弃我家的伙食不好,不肯过来?”
昭宁快人快语:“哪里是你,是她祖母,也就是大长公主去世了,她如今自己做不得主,被她大伯一家拘着,轻易出不得门!”
华鑫犹豫道:“长辈去了,在家服孝也是应该。”
这时旁边一位林家小姐捂嘴笑道:“真的是因为祖母去世?我听说啊,是她大伯给她许了桩不怎么样的亲事,她心里不甘,又憋着不敢说,这才病了呢。”
华鑫左边第二个位置——冯大司空的女儿坐在那里,生怕别人抢了先似的,连忙道:“我听说,她要嫁的是最近风头正劲的阮卿事啊。”
☆、79|810
其他几人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连连追问道:“哪个阮卿事?可是前一段时间大败胡羯的那个?”
冯大司马的女儿点头,一副卖弄的口吻道:“正是他,据说他去向提亲沈家提亲,沈家大房明明自己有嫡亲的女儿,却舍不得嫁,又不想放弃拉拢未来新贵的好机会,这才打算把沈绘碧许过去的,听说...大长公主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气得重病,最后...咳咳。”
林家小姐故意夸张地掩着嘴道:“虽说阮卿事如今也算是少年得志,但到底不是世家出身,根基单薄了些,难怪沈绘碧不愿意呢,那沈家大房也太胆大了,竟敢瞒着公主许下这桩亲事,真真是...”
华鑫见她们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把话题岔开道:“听说京里的多了几个时兴的花样首饰,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这几个月没在镐京,你们与我讲讲?”
这个话题转的成功,女孩们很快七嘴八舌讨论起京里哪款簪子钗子镯子最流行了,华鑫松了口气,就见昭宁悄悄给她打了个眼色,白茹给她打了个手势。
等到聚会一散,白茹和昭宁特地多坐了一会儿,等到华鑫送完客,两人才拉着她坐下,华鑫问道:“你们又是打眼色又是比划手势的是想作甚?”
白茹叹了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绘碧的事,刚才林家小姐说绘碧是因为那阮梓木的身份才不愿嫁给他的,其实压根不是那么回事,你还记得上次着阮梓木把自己的侍妾送给大殿下玩弄,结果害得那侍妾差点丢了性命的事吗?如此人品,岂是良配?”
昭宁快人快语地道:“虽说侍妾算不得正经主子,常有那自诩风流的文士也经常将妾室相互赠来赠去,但那也是平辈之间相赠的情谊,可他为了讨好大殿下,把自己的枕边人轻易送人,未免太过没品了些,此人无情无义,又利欲熏心,嫁给他简直是往火坑里跳。”
华鑫暗自点头,昭宁见事倒是颇明白,白茹也是摇头道:“正是这个理,不过这事儿咱们也不好置喙,我特意留下来,就是问问你们,要不要陪我一同去看看她,她现在病着,有人陪她说说话好歹心里也能畅快些。”
华鑫如今无甚事做,于是便点了点头,昭宁是只要能出宫就高兴的,当即也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三人约好明日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东西,去探望沈绘碧。
华鑫晚上睡觉的时候还模模糊糊地想,原来书里阮梓木的正经娘子是郁陶,现在换成了沈家小姐,她这个蝴蝶翅膀的效应太大了。她又翻了个个,忽然想到谢怀源已经把阮梓木和天水教勾连的罪证呈上去了,为何皇上还不治他的罪?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她心思繁重,第二日起的便有点晚,直到大力来喊才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起来,迎着白茹和昭宁等了半天的鄙视白眼上了轿子。沈家虽有些根基,但是跟谢家白家这种顶级权贵还是比不得,在镐京,基本可以从住房地段看出身份地位,谢家是在靠中心的位置,沈家则住的稍稍远了些,轿子一路晃了半个时辰才到,因为她们三个来是临时起意,并未投帖子,所以出门迎的是沈家大房的当家太太和她的嫡亲闺女——沈家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