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昭帝这才又看向文国公。
他冷冰冰的看着他,直看得文国公腿脚发软,后背发凉。
然后看够了,成昭帝的神色终于缓了下来,他似笑非笑道:“听说爱卿的几个孙子虽然纨绔,但嫡长孙女却贤良淑德,秀质兰馨,颇有慧名。”
“前些日子东夷来使,道是东夷国主想和我大周缔结和盟,为显示诚意,特替其王太子佐荣求娶大周贵女为王太子妃,以结永世之好。朕原本还一直犹豫着这贵女该选谁,现在我看就册封爱卿之女为嘉兰郡主,和亲东夷吧。”
文国公跪在御前,喉头发紧,苦涩不已,但同时却不得不说,也松了口气。
偷鸡不成蚀把米,但好歹舍了一个嫡长孙女,这事暂时大概是了了,算是救了整个家族。
而朝堂上的百官都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些在夏家一事中掺和过的,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也不知此事是侥幸过关了,还是有什么后事等着自己,自己的家族。
原先那满怀的斗志昂扬,被后位所代表的巨大利益和荣耀激红的眼睛,吊着的激昂心情也全都萎靡了。
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听到自家老爷带回来的消息差点晕厥,对文国公来说,嫡长孙女也就是一个可以用来联姻,可能给家族带来荣耀的孙女,这个时候,舍弃了也就是舍弃了。
他心里更加焦心的是自己的嫡长孙做过的那些丑事荒唐事,这样子在皇帝那里挂了号,将来哪里还能再顺利承爵?
但对文国公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来说,她们想不到那么远,她们心中的担忧,眼里的泪水,为的还都是长在她们膝下的掌上明珠,嫡长孙女宋佳茹。
和亲东夷,可以说还不如北沅呢。
北沅国历来都和大周交好,北沅宫廷代代都有大周贵女嫁过去,宫廷中已经处处有大周的痕迹,嫁过去不至于就是两眼一抹黑,生活习性食物什么的找不到半点相似的。
可东夷,历来都是和大周敌对,一年四季边境都有或大或小的冲突,也因着战争代代积累下来的血海深仇,东夷人和大周人都彼此仇恨。
嫁去东夷,可以想见过得会是什么日子。
且这什么东夷的王太子,在东夷根本就是个花架子,现在东夷国主的王后是东夷三王子的母亲,母子都深得东夷国主的宠爱。
东夷王太子佐荣自幼和左大将军的女儿青梅竹马,这什么跟大周求娶贵女,不过是王后阻止王太子娶大将军之女使的计罢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还不都是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祸事。让你们好好管教承武,却只会娇惯着他,看你们养出来个什么东西。平日只知道拿着那张嘴到处传些是非,这才招来这天大的祸事。我们宋家都要败在你们和那孽子的手上了。”
文国公越发脾气却是越气,若不是宋承武还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他已经恨不得亲自去拿棒子抽他,看着自家夫人和儿媳妇还满腔怨恨的模样,心中着实憋闷,一甩袖子就转身离开了。
文国公世子夫人被自己公公的怒喝吓住,当时那哭声给卡住了,但待公公离开,又搂了自己女儿一嗓子嚎出来,唤道“我的儿啊”,母女两抱头痛哭。
北定王府。
“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
北定王将揉成一团的密报掷到一旁,抄起桌上的茶杯就冲着次子砸了过去,上次是诏书也就罢了,此次是瓷杯,里面是滚烫的热水,穆连宏虽不想再惹自己父王生气,但也不敢拿头去接杯子,还是侧了一下身子,避开了茶杯。
世子穆连赫道:“父王,此次我们在京中的暗线受到严重的破坏,几个重要的位置都被穆元祯给抓了,以后很多消息怕都不能及时拿到了,京中我们怕是要重新部署。”
北定王气得青筋暴露,他咬牙切齿道:“暗线那边也就罢了,但穆元祯竟然要和东夷和盟,东夷那边也开始有异动,我们几十年的心血可能就要白费了。”
他们一直明里和东夷连年小战,暗地里却是自有联盟,行着各种买卖,然后再借着战争找朝廷减赋税,要钱要粮,直到现在再也不用交任何税收,还能让朝廷出军饷养着他们的军队。
现在很可能一切平衡都会被打破。
穆元祯可不是穆熙那小儿,也不似庆源帝那般优柔寡断,继续这样下去,由着穆元祯算计,他们的优势很难说不会在穆元祯一步一步的进逼中消失殆尽,最后结果也就会如同闽王府那般轻而易举的被他收拾掉。
可他们是有谋反之心,但这个时候毫无由头的对朝廷出兵,又并无丝毫胜算。
只差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
北定王气得呕血。
穆连宏听言瞅了一眼自己大哥,就对北定王道:“父王,东夷和大周所谓的和盟很明显不过是那木后想算计太子佐荣的,对我们并不会有什么影响,父王您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说又激起了北定王的怒气,斥道:“你也就是看到了所有人的看到的东西,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个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谋小算领着跑,你也不用你那脑子想想,佐荣他能够在木后眼皮子底下全须全尾的长大,他能是外面所传的那样是个简单没用的?”
“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处理掉那个女人,就算你顾忌着她肚子中的骨肉,将她送走,待孩子生下来再把孩子抱回来也就是了,你却被她花言巧语又给绕进去了。薛家的女人就是扫把星,那薛后不是把自己儿子的命都给祸害死了吗?”
这一次穆连宏是再没敢吭声。
这一次因着部署夏以珠和夏家之事,还有暗中鼓动一些大臣极其他们的家眷,动用了不少北定王府的暗线,结果都被穆元祯顺藤摸瓜一锅端了,北定王府损失惨重。
就算穆连宏再想保住薛氏,也知道是不能了。
第85章
天牢中特别安排的审查间,穆元祯背手站立,俯视着被带过来就瘫坐在地下的闽王世子穆元祁,目无表情道:“听说你想见朕?”
地上的穆元祁已经瘦得脱了型,面上身上可见之处皆是伤痕累累,哪里还是当初那个英俊风流的闽王世子。
虽然因为成昭帝要见他,狱吏已经特意帮他沐浴更衣,但身上仍是隐隐散发出一阵恶臭,那是身体内部和表皮伤口散发出的气味,清洗不干净的。
而穆元祁看着成昭帝,这将近一年的折磨已经让他连仇恨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成昭帝的眼神麻木又疲惫。
他道:“穆元祯,你如此折磨我,到底想要什么?”
他不知道穆元祯给他到底下了什么毒,这一年来,起初是三个月,接着是两个月,现在是一个月,越来越频繁的发作,发作时痛苦的程度也越来越严重,时间越来越长,每一次都犹如万蚁噬心般死了再痛醒过来,再死,再痛醒过来。
说生不如死都是轻的,若是能死,他早心甘情愿死千百遍了。
但穆元祯却从没派人审讯过他,只扔了他在天牢中每天都在痛苦,和等待痛苦中煎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