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1 / 2)

沈谦并不犹豫,用汤匙舀了一只馄饨送入口中。

他吃过刀鱼,也觉滋味颇美,只是刺多,吃起来太过繁琐。另外这江鲜,对于沈谦来说,无论如何都会带一点儿水腥气。

这回阿俏做的刀鱼馄饨可不一样,面皮底下裹着的是柔润的刀鱼肉,尝在口中腴而不腻,香味清新,全然没有鱼刺,细细咀嚼之后,鱼肉就自然而然地沁出甜味来,这淡却悠长的甜味……

“说说看吧!”沈谦将馄饨咽下,淡淡地开口。

阿俏见他将整只馄饨吃了下去,脸上顿时露出喜色,说:“先生啊,您尝出这鱼肉与您以前吃的,有什么不同么?”

“没有半点腥气,反而有点儿甜。”沈谦一面回忆,一面说。

阿俏笑了,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恭喜先生,您刚才吃下去的那只馄饨里,有春天的小葱。”

沈谦忍不住伸手去扶额头:这姑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平生最抗拒的就是葱这种材料,不为旁的,葱有葱臭……旁人也可以说是葱香,只是那味道太过浓烈,他便不喜欢。

“可是你,你不是……”沈谦有点儿怀疑她刚才莫不是拆了一只假的刀鱼馄饨给自己看。

阿俏却取了一只小小的碟子过来,见里面整整齐齐摆了一把,都是时令新生出来的小葱,一概只有葱叶,没有葱白。

“先生食用的馄饨里,有葱白。葱白味道平和些,再者我事先将那葱白切到像头发丝那样细,然后混在刀鱼肉里,先生是完全看不出来的啊!等到这馄饨下锅一煮,葱白易熟,熟后化为透明,就更加看不出、尝不到了。”

她说着俏皮地一扬头,说:“我知道先生忌食‘五荤’,应该是不喜欢葱过于强烈的味道,还有,葱切开来放在厨房里久了就会发臭。不过,葱其实是一件去腥提味的好东西,烹调时最好能够‘留其味而去其形’,最好让葱发挥了功效,可又让人完全吃不出来有葱,它这就能功成身退了。”

沈谦终于忍不住笑了,心里甜丝丝的,“留其味而去其形”,这姑娘,为了哄着自己吃一点自己平时不会吃的好东西,究竟是下了多少心思啊!

他就这么不说话,斜倚在灶台边上,望着阿俏微笑。

阿俏却渐渐地脸红了,头一点一点儿地低下去,半晌才说:“先生若是不喜欢……可以不吃那馄饨,只吃那鳗鱼面,也是可以的,面条里,什么都没加,是真的!”

沈谦实在是没忍住,“嗤”的一声笑出了声,随即托起整副碗筷,转身往吴校长那边过去。他的心里暖融融的,却不得不强令自己回过身离开阿俏,否则他还真怕他就这么盯着阿俏发一晚上的呆,把要想吴校长说的正事全忘了。

他身边有学校的学员过来问:“阿俏,山西老陈醋有么?”

“阿俏,胡椒面有不?辣椒油有不?”

“阿俏姑娘,咱再来点儿小葱花儿和烤芝麻,往馄饨面上一撒,香香的!”

沈谦只听到阿俏笑着连声答应:“有有,每样都有,大家一个个来,别着急啊!”

这个姑娘,锅里煮出来的,是大家都能接受的,最鲜美也是最朴实的底味,可她也一样贴心地准备了各式各样的调味料,以照顾各人的口味。真是个周到细致的姑娘。

沈谦施施然地走回吴校长那里的圆桌,坐在吴校长身边。

“我已经尝过一点,味道的确很不错,虽说我有诸般忌口,可是今天这碗刀鱼馄饨鳗鱼面,却是难得我格外喜爱的美味。”

沈谦开口赞赏,吴校长、邓教授等座中之人就一起点了点头。

李善人郁闷至极,他吃了半天,阿俏做的这一碗馄饨面确实没有半点瑕疵。更要命的是,这姑娘还愣是做够了整个学校里的分量,人人都有份,连他和沈谦这样临时来客也能分享这样的时鲜。这样待会儿他岂不是就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承认,他认可阿俏成为“云林菜”的传人了吗?

想到这里,李善人灵机一动,突然捂着喉咙大声说:“哎呀,有刺,有刺!”

有刺卡喉啦!

第75章

偌大的食堂,这许多人,这么多碗“刀鱼馄饨”,竟然只有李善人一个声称,他被刀鱼的鱼刺卡到了喉。

阿俏眉头一皱,心知这李善人一定是在说假话。

明前江刀的鱼刺软嫩,即便是不慎吞入口中,也是一种痒痒的不适感,而不是寻常硬刺卡在喉中的感觉。古法里食用刀鱼的时候要与秧草一同食用,以减轻喉部的不适。如今李善人捏着自己的脖子大叫,说他被刀鱼的鱼刺卡了喉,那一定是假话。

阿俏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李善人究竟和她什么仇什么怨,竟然要这样“演戏”来阻止她传承本地的“云林菜”?

可是她又不能拿着菜刀指着李善人的喉咙,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说谎有没有鱼刺卡在喉间,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就是了。

李善人这样一喊,吴校长他们纷纷站了起来,过来慰问。那一桌上只有沈谦一人,对李善人的怪相视而不见,专心致志地享用自己面前那一碗馄饨面,颇有点越吃越饿的样子。

飞行学校的学生们早听说小范师傅说起过李善人和阿俏打的那个赌。大家低声商议了一阵,就有几个人一起向小范师傅招呼:“饭盛光!上老陈醋!”

范盛光反应也快,当即就提了一整瓶醋过来。登时有个身材高大,一脸横肉的学生拎着醋瓶走上前去,也不管那李善人愿不愿意,拧开醋瓶盖子就给李善人灌下去半瓶。

李善人突然被灌了这半瓶酸劲儿十足的陈醋,呛得鼻子里都直往外冒酸水儿。“够啦!”他嘶声说。

“您不是被鱼刺卡了吗?”围上来的学生们齐声说:“就是要喝醋,才能将那鱼刺泡化了。”

“可我……”李善人说了半截没了声儿,他总不能说自己刚才是说谎,其实没被鱼刺卡喉吧!

岂料这还没完,这边有学员不管三七二十一,灌了人一肚子的老陈醋,另外一头有学生披上了医务室里挂着的白大褂,带着手电和口腔镜就冲了过来。

“哪里有人被卡了喉?在哪里,在哪里?”

明晃晃的手电光晃花了李善人的眼,他害怕地往后一缩,岂料背后也有人,托着李善人的后颈,高声说:“来,抬头,张开嘴,啊”

有人一捏李善人的下巴,让他不得不张开嘴。

“没见着刺啊!”有学生似模似样地用镜子在李善人口中照着,一根长长的木签就此伸入他喉中,左拨拨、右拨拨。

李善人张大了口,眼泪都快要下来了:早知道会受这种罪,他为毛要撒那个谎啊!

吴校长在一旁看着,心知肚明,可又没法儿将李善人怎样,只能赶紧喝令:“既然没有刺了,那就算了,你们赶紧将善人放开,器械都快收起来。”

学生们这才放下了手里的家伙事儿,掐熄了手电,然后郑重向吴校长报告:“为李善人检查了口腔,没有发现任何鱼刺,也许是李善人感觉错了。”

李善人打个嗝儿,觉得口里全是酸气,连忙说:“肯定是给醋融掉了,融掉了!”

小范师傅这时候过来,递了一盏茶给李善人,笑着说:“善人,您先喝点儿茶,解解酸味儿,压压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