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脸上的“委屈”二字立马崩塌,怀疑地看了眼王满,奈何“你妈说”三个字在任何字典里都找不到释义,他只停顿了半分钟就妥协了,跟在王满身后踩着她的步子慢腾腾地走:“我爸爸为什么不来接我?”
王满:“他忙。”
周和:“那我妈妈为什么不来接我?”
王满:“她也忙。”
“……”周和继续问,“他们在忙什么?”
王满:“忙事。”
周和:“什么事比接我重要?”
王满:“比接你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周和:“那他们为什么要你来接我?可以让你的爸爸妈妈或者小柏哥哥来接我啊。为什么就让你来接我呢?你……你……”周和虽然各种不乐意,犹豫了半晌,还是记住了他爸教育过他要让着女孩子的那句话,选择了一个不温不火的词语修饰道,“你也是个小孩子呢……你出来多危险啊,过马路也不安全,坐车也不安全,我们老师说最近还有人贩子,就是专门抓小孩子的坏人,你那么小,多危险,怎么就让你来接我了呢……”
王满的腿肚子还在放肆地蹦跶着呢,她听到这话脚步一错,停了下来,后头还在继续唠叨个没完没了的周和一时大意,直接撞到她背上了,揉了揉脑袋,有点委屈,又有点不敢委屈地给王满递了个眼神:“干嘛不走了?”
王满才不是个奉献完自己就蜡炬成灰的君子,她抬起小腿,指了指伤口:“就是为了接你,我受伤成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
周和诧异地张开嘴,看了看王满,又看了看伤口,眼底竟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突然伸手抓住了王满的手,牵着她往一边去。
王满:“欸——你干嘛呢?想动手……”后面那个“啊”字还没吐出来,她就被周和拉到了一个花坛边,小家伙还很讲究,从书包里拿出一包纸巾,认真地抽出一张铺得平平整整的,又拉着她往下:“快坐。”
王满有心看他玩什么名堂,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下:“怎样啊?”
周和抿了抿嘴,把书包放到了地上,从里面拿出来个医药箱。
王满看得瞠目结舌,心道这孩子还真是朵奇葩,谁家幼儿园小朋友随身携带医药箱,而不是什么变形金刚类的玩具?
而下一刻,他也蹲坐到了地上,把王满的小腿轻轻地扶起来,然后——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面,低头轻轻地朝着伤口吹了一口气,有模有样地说:“不疼了啊。”
王满眨了眨眼睛,看了周和一眼,这家伙神情不似作伪,十分认真,低头给她吹气的时候那卷卷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动,还不知哪儿变出一包湿纸巾,一边吹气一边轻轻地给她擦拭着,嘀嘀咕咕讲起了一个童话故事,似乎是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不要感觉到疼痛。
天色渐渐黑下来,他们坐的花坛正处于一个路灯笼罩范围,橘黄色的光芒倏地倾洒在两人身上,给这画面增添了几分朦胧之感。王满有点不好意思,扭着头往一边瞧,不远处有个老爷爷正慢悠悠地搅着一朵棉花糖,甜腻的香气丝丝漫漫游弋过来,王满鼻翼动了动,觉得这丝香甜钻进了鼻腔,又顺着喉咙游进了内脏,环环绕绕,飘飘荡荡,仿佛找不到一个着落点。
☆、chapter 9
周和包扎伤口的手艺是跟周爸爸学的。前些日子市里有栋大楼发生火灾,学校就请了消防人员来班级里科普一些遇到危险的小常识,其中便讲到了紧急救援这一项。周和是只典型的好奇宝宝,回到家就缠着周爸爸问相关知识,正好周爸爸也觉得这是一项必备求生技能,就简单化地将这方面知识传授给了他。
不过,这是他头一回实操演练,小团子紧张得额头沁出了汗水。
用湿巾把伤口上面的灰尘和碎石轻轻抹去,打开胸前挂着的卡通水壶,拿水冲一冲伤口,再用消毒棉球把水痕擦干净,一本正经地涂上一层红药水,周和才微微松了一口气,用医用白纱布绕着王满的小腿滚两圈,半天打不出一个蝴蝶结,就潦草地系了一下。
王满飘回视线看了眼,这成果有点惨不忍睹。
她分明只是挂了点小彩,可被周和这么一处理,她好似成了个为了革命英勇献出一条腿的光辉战士,那红药水涂得跟烈士的鲜血似的,足足透过几层薄纱淌开一大片,还在往下滴着!
“……不疼了吧?”周和不敢抬眼看她,揪着一团棉花心虚地问道,孤单单蹲在地上,活似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王满抽了抽嘴角,强忍住吐槽的欲|望,能不疼吗?一般受了伤,不碰倒还没太大感觉,被他这么翻来覆去细致齐活地折腾一遍,她小腿上这盘麻婆豆腐都变成爆炒的了好吗!还是用最尖酸刻薄的极品泡椒爆的!
可……王满眼前飘过云姨那张脸,舔了舔唇,用块大石头把冒了烟起了火的锅内风景残暴地砸灭,捏拳的时候心里一咯噔,摊开手看到半袋没吃完的干脆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塞到周和怀里:“看你服务态度不错,赏给你的!”
然后站起来,努力别正走姿,两根木棍生了风似的往前移动,“快点,一会没车了!”
周和懵了一下,对着那半袋干脆面瞪了会儿眼,大概是从来没见过这类型的奖赏品,一时有些消化不良。然而天色的确不早了,他是个知道按时回家的乖宝宝,回过魂来还是收起了“赏赐”,把医药箱整理好,放回书包里,然后颠颠地朝着王满的方向跑过去,努力地追随着她的脚步,一面还没忘记跟她科普自己学到的包扎知识:“我爸爸说如果是擦伤了就要按照刚才的方法来,如果是摔伤的话……如果是骨折的话……如果是……判断方法是……不及时解决的后果是……”
王满:“并没有兴趣学啦!”
周和:“可是我爸爸说这个每个人都要学会的,因为会很有用哦!”
王满:“啊啊啊求你少说两句话啦!夭寿啦!”
周和:“你是女孩子,更应该学会呀,我妈妈就会哦……巴拉巴拉……”
王满受够了这只小话唠,为了躲避其攻势飞快地僵着腿往前跑,周和毕竟要小一些,体能处于弱势,何况背着那么沉的书包,很快就跑不动了,努力够到王满的衣角扯着跑,低声央求道:“慢一点……慢一点……”
太阳彻底沉下,黑暗遍布云间,城市里灯火一盏盏点亮,霓虹灯五彩缤纷在来往人群眼中跳跃,它们挽着手跳着舞,仿佛在高歌一曲,庆祝一个另类的“白天”到来。
两只小的跑累了,坐在公交车上都没力气再讲话,趴在窗户边的栏杆上看外面的夜景,风一小缕一小缕吹过来,把他俩额前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不知哪儿来的缥缈歌声也乘着风钻进车厢,王满抓住节奏跟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哼哼:“……thosderedwherethey'……”
周和完全听不懂,但这曲子和缓优美,何况王满轻哼也很好听,他头一回半个字不吭,趴在栏杆上面听完了这首歌,心里装了个小鼓,随着曲调轻轻拍动。
两人刚下车,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王妈妈双眼通红劈头就开骂,一边骂一边忍不住动手打她,又怕没轻没重打坏了孩子,所有的重武力就落到了王满的屁股上:“你跑哪儿去了?为什么不跟家里打一声招呼?你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吗?让你贪玩!让你瞎跑!你这臭丫头!死妮子!不省心的破孩子!”
王满惨遭无妄之灾,张牙舞爪控诉王妈妈的暴行,申辩道:“听我解释!”
“我不听!回去了收拾你!”按理说,王妈妈工作劳累了一天,这会儿应该累得没力气才是,可她仿佛大力水手,紧紧攥着王满,把她横着给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把周和也扛了起来,“阿和,你也不是个听话的,回去让你妈收拾你!”
周和头一回被这样教育,吓得眼睛微微瞪了起来,一低头,见王满几乎是被倒着提着的,似乎是感觉到他的视线,还抬起头冲他呲牙咧嘴笑了笑,心真是宽。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主动地说:“阿姨,满满姐姐是去接我的。”
然并卵,王妈妈还是夹着两个孩子飞快地穿过嘈杂的弄堂,提到家里,先打了两个电话,然后拿出鸡毛掸子开始收拾她。
“您不是要来真格的吧……”日了狗了!!!王满捂着屁股要逃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提溜了回来,但她还是负隅顽抗、宁死不屈,整个人活似即将被宰的母鸡,扑腾着翅膀想往天上飞。没奈何,她还是很快就被捉回来了,结结实实挨了一顿胖揍,屁股开满了花儿了。
“呜……”王满趴在沙发上,疼得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她心里头也委屈,像是一颗柠檬,被扭挤出一捧柠檬水,酸涩地涂满了心脏。
王妈妈拿着一管药膏过来要帮她涂,王满不服气,一巴掌把药膏拍飞,死犟着不看王妈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