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阮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好暂时把这个预感抛到脑后,缓步去了膳房。
快吃完饭的时候,外面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压了一个下午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了足足一个晚上,一直到凌晨都还没有停歇。
一早起来,几个侍女和嬷嬷都在外面唠嗑:“这天气可太不寻常了。”
“是啊,只怕要出什么大事,天好像都要漏了。”
……
门被推开了,周荇宜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萧阮霍地站了起来:“祖母,怎么了?”
“阮儿……”周荇宜扶住了门框,好一会儿才颤声道,“宫里出了事了!”
梅贵妃巫咒帝后被废入冷宫,三皇子意图谋害太子,罪证确凿,被圈禁于宗人府。至于具体内情如何,皇家讳莫如深,周荇宜也不知道细节。
三皇子一党树倒猢狲散,贬职的贬职、收监的收监,曾经风光无限,现如今沦落成泥。
宁国公府也被牵连,虽然免于刑罚,却被夺了国公的头衔,贬为庶民。幸好,慕呈青和三皇子并没有走得太近,又因为启元帝的喜爱和惜才逃过一劫,官阶品级未变,职位则从吏部下放到了秦中沣州,担任别驾一职。
物是人非,短短一个月,慕家从高高在上的勋贵变为平民,尝尽了世态炎凉。宁国公都已经六十多了,经此打击,卧床不起,慕王氏则整日里以泪洗面,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
幸好,慕呈青没有倒。
他仿佛被烈火灼烧过的钢刀,在外奔波,在内抚慰,反而一个人撑起了慕家的大梁,成为了慕家最后的希望。
临走去沣州的那一天,慕王氏和家人一起把他送出了城门,慕王氏一边抹泪,一边后悔着道:“都怪我……那时候要是把和萧家的亲事定下来,说不定萧家还能保你一保,把你留在京城……”
慕呈青肃然道:“母亲千万可别这么说,幸好我和萧家的亲事没成,要不然我可真是要害死萧师妹了。”
“那你怎么办?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慕王氏放声痛哭,也不知道是在哭慕呈青的凄凉,还是在哭她自己未来的境遇。
慕呈青笑了笑:“母亲不用担心,我能去沣州,那是陛下对我的磨练,以后你们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就是。”
慕王氏看了看四周,哽咽着道:“以前成日里围在我们身旁,今天你要走了,那些势利眼连人影都不见,连你舅舅一家都没来,可气死……”
“呈青兄!”
几声呼唤传来,慕呈青愣了一下,猛地转头一看,只见城门口几辆马车飞奔而至,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萧亦珩、周卫哲、秦臻等几个平常交好的玩伴从上面下来了,一个个亲热地过来锤他的肩膀。
“一路顺风。”
“哪天回来了,别忘了到时候给我们带点秦中的特产。”
“在那边要是有什么难事,尽管托人捎个信来。”
……
慕呈青的胸口酸胀酸胀的,一时说不出话来,千言万语化成了一句:“多谢。”
萧亦珩轻咳了一声:“呈青,你就没话要问我吗?”
慕呈青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师妹她还好吗?”
“你不如亲口问问她?”萧亦珩朝他眨了眨眼。
慕呈青呆了一呆,猛然之间,胸口仿佛被重力撞了一下,“砰砰”乱跳了起来,他屏息朝后一看,最后一辆马车的车帘挑了起来,一张熟悉的脸庞从里面探出头来,笑吟吟地叫了他一声:“慕师兄。”
“师妹……”他喃喃地叫了一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马车前,贪婪地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佳人。
“慕师兄,我出来破费了些周折,所以来晚了,”萧阮解释道。
慕呈青一看,驾着马车的居然是公主府的副侍卫长杨泽冲,他想了一下才恍然大悟,焦灼地道:“你还在禁足中怎么就出来了?被陛下知道了,那就是欺君大罪,快回去!”
“后日就到期了,早出来两日,而且马上就回去了,就算陛下知道了,也不会这么小气。”萧阮莞尔一笑,从窗口递了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你此去沣州,路途遥远,那边又人生地不熟的,我二叔曾在沣州任职,对那里很熟悉,我托他写了一些事项,你收着,路上慢慢看。还有,若是在那边碰上了什么难处,可以去找我二叔的几位好友,名帖也都在里面了。”
慕呈青的心情激荡:“多谢师妹。”
“慕师兄,你乃人中龙凤,未来必定前途无量,此种小小挫折,不必放在心上。”
刚才在家人面前一派云淡风轻,但慕呈青心里还是难免有些沮丧和失落。而此刻看着佳人的笑颜,所有的沮丧和失落一扫而空,他傲然地道:“我知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师妹等着听我的好消息就是。”
慕呈青的傲骨还没有被磨平,精神看起来也不错,萧阮总算放下心来。她想了一下,郑重叮嘱:“慕师兄,来之前我算了一卦,有件事情,你一定要听我的。”
“师妹尽管吩咐,我无有不从。”
“秦中那一代旱涝多发,百姓苦不堪言,你若是得空,多看看如何治理,”萧阮认真地道,“若是实在避免不了有了什么大灾,你行事之前一定要多想想京城的父母亲友,才能再做决定。”
虽然一切还是按照前世的走向发展,但是结果却好了很多,最起码,慕呈青并没有带着满腹的怨恨被流放,而是去秦中出任地方官员。
萧阮希望,再也不要有秦中的大灾和百姓的流离失所,也不要有秦中的叛乱,就算有,也希望慕呈青不要参与到里面和朝廷为敌,成为一名叛贼,将大乾带入四分五裂的深渊。
慕呈青凝视着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就算再恋恋不舍,离别也终于来临了。
慕呈青清瘦的身影上了马车,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朝着他们挥着手。
马车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了萧阮的视线里。
眼底有些湿漉漉的。
萧阮闭上了眼,在心中默默祈祷:慕师兄,一路顺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