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2 / 2)

宁采臣一惊,道:“又?”

“金华县令张大人彼时曾在寺中寻着具惨遭开膛的尸首,亦是在上锁舍内所见。”蒲先生道。

话音刚落,只听聂小倩答道:“先生不必疑虑。无论小女或是夜叉,皆有穿门而过之能。”话毕又低声道,“实不相瞒,小女曾为姥姥手下之鬼,受迫迷害过往路人已久。彼时相公所见二人,皆为小女所害,实是愧疚!所幸相公义薄云天,救妾身脱离无边苦海,不然小女怕是要遭永世之劫难!”

王特使听此问道:“若姑娘不忌,可将迷害路人之法说来?”

聂小倩点头称是:“我见人时,早藏迷魂锥在手,若有狎昵我者,我遂寻机刺其足底。中招者当即茫然若失,没了知觉。随后,我便自伤口摄取其人鲜血,以供姥姥饮用。此外,另有化作金锭模样的罗刹鬼骨相投,如有人贪心留存,必将为其截取心肝。以此两者相诱,过往路客尽投罗网,唯有相公一人刚直自重,免于灾祸。相公实乃圣贤,妾不敢欺。”

宁采臣忙道:“娘子受累不知多少余载,只恨我营救来迟!”

见聂小倩之辞与张县令之辞无二,我心中暗暗记下,蒲先生则开口问道:“敢问彼时宁进士见那公子哥的尸首,足底可有锥刺之迹?”

宁采臣道:“有的!彼时那公子哥不白而亡,我与仆从四下寻不得死因,唯在足心见着一处小孔,细细有血出。彼时我不明其中奥妙,而那仆从又痛哭不止,劝不住,我思忖考试临近,便只得宽慰仆从几句,独自回了僧舍温习不顾。却不料第二日临近午时,我饥肠辘辘,正欲外出购得饭食,方才想起自昨日分别起,便再未见过那仆从。我心中隐生不安,遂忙往其住处寻找。推门而入,我见那仆从躺在席上一动不动。我暗叫不好,忙取其足查看,却见其足心亦有一小孔,血水潺潺而出。我见状大惊,想此二人莫不是遭了奇特毒虫,遂将屋内小心检视,却寻不得半点蛛丝马迹。

“折腾半晌,我心中仍毫无头绪,便只得就此作罢。我回了屋,将舍内各处角落仔细检视一番,见无有异样,方才重新展卷温习。待到黄昏,我听门廊有脚步声,望去,见是燕兄得返,遂忙招呼上前,将两日内寺中主仆二人暴毙之事与他说明,问他有何见解。燕兄闻言一笑,请我领他寻着两人尸首。

“待燕兄将两人尸首查看一番,与我道:‘宁兄,你可曾尝试搬动此尸?’见我摇头,又道:‘不妨抬起尸首一试。’

“我见那公子哥体态肥胖,料难抬动;正犹豫,燕兄早道:‘宁兄勿虑,一试便知。’我闻言而起,一用力,却猛将那公子哥的尸首抬于半空。正诧异,燕兄道:‘宁兄,此人鲜血尽遭劫取,是故轻盈如此。’我忙问:‘我一早见两人足心有小孔,莫非正是……’见燕兄点头,我又急道:‘何人为之?’燕兄诡异一笑,道:‘此非人所为,当是鬼魅。’言罢,燕兄竟转身而去。我见状急追出门外,欲相问,却见燕兄早走回小舍,进门不顾。”

听得此言,蒲先生忙问:“宁进士,莫非两人遇害时,燕赤霞自始至终不在寺中?”

只见宁采臣一挑眉,答道:“正是。敢问蒲先生如何得知此事?”

蒲先生颔首道:“第一夜书生遇害时,宁进士并未寻燕赤霞商讨对策,更无燕赤霞验尸之举。”

“蒲先生果然颖慧过人,在下受教。早在那兰溪书生入住寺中吵闹后不久,燕兄便不堪其扰,独自出了荒寺。”宁采臣抱拳道。正此时,我不知为何,忽感头皮一阵发麻。我急四下相视,却隐感正对的屏风之后,似是藏有非凡之物紧盯此处一般,令人直感毛骨悚然。

“飞?”耳畔忽传来玲关切相问。

我如梦方醒,遂与她一笑,道:“没什么。”

至于蒲先生,早问道:“宁进士,我以为燕赤霞所言前来赶考之事,怕是另有蹊跷。若真是考生,怎会在考前外出两日,耽误温习?”

宁采臣哈哈大笑:“蒲先生厉害,燕兄实为浪迹天涯之剑客,并非书生。”

蒲先生微微颔首,道:“还请宁进士继续道来。”

“见燕兄回房休憩,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如今想来,彼时我却是胆大妄为:我见燕兄不以为然便也毫不在意,又想坊间有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便笃定心思,径直返归寝所继续温习。”一听此言,我心中不禁暗笑,想来在金华衙门时,王特使亦因此言嚷出衙门,随蒲先生直往北郊荒寺而去;如此一来,二人岂不颇为相似?

正思忖,宁采臣已道:“当晚宵分,我见小倩复来寝所,正欲训诫,却听她表明真身,又言寺中无人可杀,恐明日夜叉亲来取我性命。”话音刚落,聂小倩启朱唇,翩翩道:“方才未与各位贵客道明真身,实是失礼。小女聂氏,名小倩,十八病亡,葬于寺旁已久。本想死后可得安息,却不料遭寺中夜叉胁迫,厚颜侍人,实非所乐之事。彼时小女身堕玄海,求岸不得,幸有相公义气干云,拔生救苦,实乃妾身再生父母。”

宁采臣动容不已,忙牵聂小倩双手道:“若非娘子冒死以实相告,只怕我一早葬身妖腹。娘子却何必自谦?”

执手相看半晌,宁采臣如梦初醒,忙转身抱拳道:“忘却诸位在此,实贻笑大方!失礼甚矣,还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