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熙殿的名字里虽然带了春,却在这一年最有生机的季节里把生的气息压抑到了极低的程度。
房外的每一个人都像绷紧的弓弦,连脚步声都轻如蚊吶。
早膳是绿葛送进来的,她穿着日常穿惯的宫装,开门时身后露出穿着内侍服的暗卫侧影。
他们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这样无处不在了,空气一般融入了这些古朴的宫墙之内。
如果方砚还活着,大约,也是这样一种存在吧。
秦晅应该是回来过的,邵萱萱没见着人,体内的蛊虫却有了点反应。只是来去匆匆,连空花阳焰的解药都是绿葛送来的。
绿葛还以为是□□,专门用铺了锦帕的描金盘子端进来,两只手都僵硬得有些抽筋。
邵萱萱都快被她的想象力逗笑了,干脆利落地把解药吞了下去。
在她看过的各种影视剧中,后妃争斗也好,谋权篡位也罢,通通都带着股凌厉杀气,没有这样用钝刀子磨人的。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等待,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揣测。
大火整整烧了两天两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夜不能寐。
宫闱幽深,后妃皇子的死活还未有定数,皇帝在边境战场失利,中箭不治而亡的消息先在朝野中炸开了。
邵萱萱是储宫内最晚知道消息的那一个,彼时太子继位已经成为定数,连仪式都准备好了,张舜对他的称呼也已换成了“陛下”。
一夕之间,巽兰宫的大火成了先帝驾崩的哀兆,救火的宫人还在烧得七零八落的宫中搜到私制的帝制用具……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急需新帝登基的喜气来清洗。
储宫里依旧戒备森严,压抑中却透出了丝丝缕缕的喜气。
秦晅终于在几日后露面,面色发白,眼里深井一样的幽深。
邵萱萱跟着他就要往里走,其他人没敢拦,秦晅瞥了她一眼,也有点听之任之的态度。
“这几天你去哪儿了?”
秦晅回头盯着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去哪儿了呀!”
秦晅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松弛,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我?”
邵萱萱嘴角抽搐了一下,你这种难得一见的变态的气质也不是随便谁就能学会的,认出来简直太正常了好嘛!
她干咳了一声:“我是谁啊,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好么。”
秦晅“哼”了一声,张开手臂等着她过去帮忙更衣:“算我没白养你这么多天。”
邵萱萱撇撇嘴,一边帮着把外衣脱下来,一边忍不住打听:“巽兰宫的大火是你放的?皇帝怎么就死了?你……
秦晅叹了口气,撩开袍摆在床沿坐下来,顺势揽着她将人也一并按坐在床上:“你就不能多聪明一会?我累了,想静静。”
邵萱萱下意识就反问了一句:“静静是谁?”
秦晅一脸诡异地盯着她,邵萱萱无奈,笑点太超前,鸿沟巨大啊。
☆、第一百一十一回慈母
第一百一十一回慈母
立春已过,雨水丰沛。半夜的时候,小雨又稀稀落落地下起来。
邵萱萱翻了个身,轻捅了一下背朝着自己的秦晅:“你睡着了吗?”
秦晅没动,只轻轻“嗯”了一声。邵萱萱干脆坐了起来,爬到窗台边,将窗户支起。
湿气和寒气一并涌进来,吹散了屋内浓重的熏香味。
她缩回到被窝里,连人带被子挨到他身边,“皇……他真的死了?”
秦晅翻过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人总是要死的。”
邵萱萱没吭声,低头看着自己白而纤长的手指。雨滴落在芭蕉叶上,悉悉索索,像在叶片间穿行。
秦晅叹了口气:“刘三已经出京北上了,等他接了帝柩回来,祭天大典也筹备得差不多了——立后这件事情,却还需得从长计议,我……”
“我不是想问这个,”邵萱萱打断他,撑坐起来,“我是想问一问,皇帝都死了,北军也溃败了,齐王他死了没有?”
秦晅愣了一下,哂笑道:“王爵是先皇封的,他既已叛出京都,这世上哪里还有齐王?”
邵萱萱烦躁地抓了下头发:“你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就问你他死了没有?你答应过要替方砚报仇的,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杀得了王贵妃,杀得了三皇子,杀得了当朝皇帝,却弄不死一个齐王?!”
屋里寂静一片,唯有风雨声如春蚕食桑,绵绵不绝。
“就凭你这几句话,”秦晅终于也撑坐了起来,“我就能让你身首异处,永世不得翻身。”
邵萱萱瞪着他:“那你动手呀?要死一起死,反正现在的日子也都是多出来的。”
秦晅把枕头往边上推了推,披衣靠在床头:“你当真以为求死这么容易?我别的不会,杀个把人……你也知道是不难的……”
邵萱萱:“……”
秦晅却没把剩下的话继续说下去,只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看着窗户外面的雨丝道:“我也就你这么一个人可以说说话了,你也是一样的,何必总要惦记着别人。他都死了,你记得再牢,也活不过来。你这么放不下,到底是在为难自己,还是在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