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不知小宫女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低头勾了勾唇。
她哼着歌将鲜花插瓶,与一同身份的小宫女玩笑嬉闹,直到旁人不注意,才绕去了空庭某棵树边。佯作贪看树上的鸟儿,仰脸作了几个口型。
“楚妃用药”
不远处的楼上有黑影一闪而过。
她捡了几颗路上没嵌好掉出来的鹅卵石,溜达溜达又回去了。
瑶华殿内殿,南歌推掩上门来到执卷看书的主子身侧,打开檀木螺钿盒子,将里头的药丸连同温水、蜜饯一同端上去。
“这是今日的丸药。”她道。
白薇点了点头,无声半晌将这一卷书看完,才空出手来。
南歌原本因皇帝留宿而欢喜的神情不复存在,素来带着笑的脸变得沉重起来。“娘娘……一定要用这药吗……”
“难道可以不用?”白薇渡眼向药看去,自嘲一笑,可眼底仍有酸楚之意叫人看得分明,“若是可以,谁要吃这些苦东西。可是皇上金口玉言,不得违抗……”
“可——”南歌端着托盘的手一紧,急急地道,“可那是以前的旨意,那时候皇上待娘娘冷得很,不喜欢娘娘诞下皇子情有可原。如今皇上这般疼宠娘娘,连舒妃都要退避三尺,说不准,现在旨意就变了呢!”
她只知当初皇上不欲主子先生皇嗣,却浑不知个中究竟。
白薇将药丸拈在手心,好似因为要吃得药丸苦口而面色微白。勉强一笑道:“……南歌,你知道去梅林那一日,皇上和我说了什么吗?”
“他说,他会给我一个孩子。等舒妃诞下皇子之后。”
南歌呼吸一顿,已是盛宠如斯,竟还是要排在舒妃的后头吗?
难道早前小主子倘若尚存,皇上也不肯叫他出生?可皇上待主子的心意她看的清清楚楚,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她不肯死心,踌躇地劝道:“娘娘,要不、要不您还是去问问皇上吧……如果皇上不是这个意思,您岂不是误解了……”
白薇摇了摇头,猛地顿住,轻揪住心口。或许是她描摹的前景连她自己都信了,此刻身体里属于楚茵的情感真切地弥漫全身,连她都难以压制。
更何况她知道这确实是皇帝的意思。
即便他再宠爱楚茵,天生对权势的渴望和掌控,绝不逊于这份爱,甚至要高出一筹。楚茵不能在舒妃之前怀胎,是因为皇帝不希望皇位由楚氏之子继承,楚茵就算被楚家视为弃子,依旧不能忽视她姓楚的事实。而她生出的孩子,如果是长子,由楚家拥立坐上太子、皇帝之位,那楚家滔天的权势就当真一发不可收拾了。
皇帝的母族权利过大,对于皇室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
原先腹中的孩子是一个意外。那时皇后家族可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还能拖住楚家的崛起。也不过一二日的时间,皇帝看出此消彼长之下,楚家必定占尽上风,难以阻挡,于是做下了这个决定。
连他也没想到,在这之前的一次……竟就怀上了。
“他说得这么明白,我又何必自讨没趣。”白薇笑笑。
楚茵,你还没认清这个男人吗?就算那天他派来了太医,也保住了龙胎,但是就连他自己都不能保证会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会不会因为朝局,仍然决定舍弃他。
孩子死后他再难过再伤心又有何用?即便孩子还在,说不定也只是另一出更加让人无法接受的悲剧罢了。
白薇品味着内心不属于自己的悲伤,静静地想着。
南歌见劝之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娘把那颗漆棕苦涩地药丸吞下去。
可是没等白薇把药含到嘴里,雕花门忽地被人用力推开,门外那明黄的身影见到她白皙手心里那一颗格外引人注目的棕丸,手背上的青筋顿时绷起。
舒妃言辞凿凿,他不欲信,也不欲怀疑茵茵徒增困扰。
但是心底那一点阴影渐渐变大,他从不喜优柔寡断,太医恰好前来诊平安脉,他忍不住趁机问了。得到的结果让他既吃惊又愤怒。
“是有这回事,且楚妃娘娘派人来取药的时候说,是依据陛下您的吩咐……”
他何时说要她避孕?便是在她小产之前,他也从来不许她吃这伤身的药!
她竟是有胆子假传圣旨!
“都给朕退下!”他低沉地怒喝。
南歌浑身一抖,下意识地看向主子,见她给自己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明知情况不对,可也知道自己为此触怒皇上对主子更加不利,只得与旁人一起退了下去。
他压抑下炽烈地怒火,来到她身边看着她,指着药丸一字一句地问:“这是什么?”
她把药拢进掌心,笑得很勉强,“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就来了……”
“茵茵。”他脸上布满了低压压地阴云,她那不自然的神情,更叫他脑海里的猜测转变成事实。他继续盯住她的视线,不让她逃避,“告诉朕,这是什么药?”
“……你这样生气,好吓人。”
“这是不是避孕的药物?”
“……”
“是不是?”
她沉默。
“你以为沉默有用?朕拿去一验,你别以为还能瞒得住!”他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暴怒,捏住她的下巴,硬是让她抬起头来,“说!朕要你亲口告诉朕!这药是不是避孕用的? ”
“你就那么不愿意给我生孩子!?”
她被捏得生疼,眼眶里立时冒出了泪花,打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