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智吾听凌韶吾声音洪亮,不由地恼火道:“你若不肯帮我,也不必说什么废话,左右,二弟自会义不容辞地助我一臂之力!不过,韶吾,三叔不中用了,柳家毕竟只是你外祖家,将来怎样,你可得想清楚了!——至于马家,我父亲母亲原本就不太中意这门亲事,若不是觉得被马家讨回庚帖脸面上挂不住,我母亲也不会那般在意。”
凌韶吾冷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此时大哥能为了晚秋叫马家小姐白担上一个叫你魂不守舍的名,将来也未必不会为了自己一时兴之所至,叫我担上什么罪名!”
轿夫们依稀听见轿子里的动静,忍不住问:“五少爷,大少爷醒了吗?”
凌韶吾也不言语,撩开帘子就跳了下去,望了一眼轿子上飘动两下便停下的帘子,一转头,就迈步上了高高的台阶,为赶回白云洞,爬上百来步台阶后,便又转上了迂回曲折的小路,走得浑身大汗淋漓,到了白云洞边,就瞧见人去洞空,心里一急,又要向上追去,迎头遇上莫三,就赶紧地问:“人呢?去山顶了?”
莫三缓缓地点了点头。
“马夫人可被说动了?”
“说说动了不像,说没说动,也不像。”
凌韶吾不由地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三背着手,靠着一棵老杨树,笑道:“意思是,马夫人一个人敌不过三人游说,心里又疑自己个错怪了凌智吾,这会子,只能闭口不提。对了,你大哥呢?”
凌韶吾懊恼地说道:“他装病回家去了。”
“要引元澄天的姐姐见一面?”莫三失笑道。
凌韶吾点了点头。
“早说了,对这种人,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莫三敲打着下巴,思忖一番,说道:“这么着,只能再去找马塞鸿,试探马家的心思了。”
凌韶吾一怔,微微有些羞赧地说:“马小姐就在山顶上,不能去跟她说?”
“你若是冲撞了她……”
“不会,瞧方才马小姐的意思,怕是,她也对我有意。”眼前不由地浮现出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孔,凌韶吾的脸颊越发涨红,心忽地砰砰地跳了起来,只觉双手有些发麻,神魂像是脱离了躯壳般,飘飘然之下,忙咬住舌尖将神魂召唤回来。
“怎么瞧出来的?”莫三诧异地问,反复打量一番,只觉凌韶吾也算相貌堂堂,比之姿色平庸的凌智吾要好看得多,兴许马家小姐肤浅地看上他的皮相也未可知,笑道:“这么着,我叫人上去送信,叫我二姐姐支开旁人,单领着马小姐去一旁,你跟马小姐说话,很不必避讳我二姐姐。”
“多谢。”凌韶吾深吸了一口气,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莫三大步流星地向山上去,走了小半个时辰停下,先闻见一股脂粉香气随风飘来,随后望见山顶厅子里,四位夫人临风远眺,几个女儿却在一旁的山石上站着赏看一丛清瘦的野菊。
“你去那等着。”莫三伸手向山石旁茂密的树林里指了指。
凌韶吾立时应着,猜着树叶铺成的柔软小径抬脚进了树林里,脚下踢着石块,心如乱麻地等着,忽地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心跳得越发快了,听见一声“这空山幽谷的,你叫我来说什么?”便恍惚地回过身来,待瞧见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随着莫紫馨走来,登时僵在地上。
莫紫馨瞧见了,紧紧地握着马佩文的手,轻笑道:“不是我有话跟你说,是凌家五弟有话跟你说。”
马佩文裙裾一动,似乎有要走的意思,终究又站着不动了。
莫紫馨笑道:“凌五弟有什么话,快说吧。”
凌韶吾尴尬地咳嗽一声,随后说道:“佩文姐姐,方才我大哥昏厥,是假装的……他不过是要趁着二伯娘不在家,偷偷地去见他心仪的女子。佩文姐姐千万不要被蛊惑了,不然,以后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呢。”
“……为何来说给我听?”马佩文好奇地望着凌韶吾,只瞧了一眼,便得体地收回眼。
凌韶吾喉咙哽住,一时说不出话来,酝酿一番,才说道:“我原以为自己是癞□□想吃天鹅肉,不想佩文姐姐那样不嫌弃,肯高看我一眼。既然佩文姐姐肯高看我,我凌韶吾便豁出去,立时去求祖父替我向马家求亲去,就算赔尽了脸面,也绝不辜负了佩文姐姐。”
马佩文错愕道:“我什么时候高看了你一眼?”见自己这话有些失礼,又尴尬地笑道:“凌五弟也不必妄自菲薄,但……凌五弟究竟是如何认定我……”
莫紫馨也疑惑地向凌韶吾看去。
“难道不是?”凌韶吾一怔,喃喃地说道:“我见明明讨回了庚帖,佩文姐姐还有意亲近我家姊妹,才……”
马佩文忙慌张地摆手道:“凌五弟误会了。”也不由地羞赧说:“凌、马两家左右都有那么一门亲在,我们马家的意思,是与其嫁,不如娶。”
凌韶吾见自己会错了意表错了情,登时目瞪口呆,脸色涨红着,嘀咕了一声:“若娶,我家六妹妹最合适不过了,八妹妹太小,不合适。”丢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请留步。”马佩文喊了一声,见凌韶吾僵硬着背脊地原地站着,就问:“若不是会错了意思,你可还会特特来跟我通风报信?”
“会。”凌韶吾丢下一个字,就落荒而逃地窜进树林中。
马佩文不由地抿唇一笑,莫紫馨瞧着她的神色,推敲着说道:“这五少爷也算是个仁义心肠的人。”
马佩文低着头轻轻地点头,又向凌韶吾去处望了一眼,轻声说道:“可惜,他父亲是那么个人……”
“别只盯着坏处看,也要向好处想一想,人常说,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兴许他痛定思痛,发誓不走他老子的老路呢?”莫紫馨推敲着说。
马佩文脸上一红,啐道:“什么老路不老路的,跟咱们有什么相干?”
“跟我不相干,跟你可就相干了——既然老五特特来说,显然那女人并非寻常的丫鬟仆妇。人家关心你,才特意来说呢!”
“胡说八道,跟我有什么相干?你这军师,自己个将来怎样都不知道,成日里就会给人乱出主意!”马佩文略一沉吟,忽地嫣然一笑,伸手就向莫紫馨脸颊上扯去。
莫紫馨向后跳了一步,嬉笑着反倒去追马佩文,跑出几步,忽地望见一丛花朵恍若繁星般的野菊后,嫁进纡国公府形容枯槁的凌雅文怔怔地站在那边,登时僵住。
“……瞧见雅娴了吗?她追着一只野兔子过来的。”凌雅文尴尬地向四处看,紧张之下,手指不由地抓了一把野菊在手上。
“秦大嫂子才来?”莫紫馨试探地问。
凌雅文发尴尬地点头,暗道凌韶吾当真是痴心妄想,竟然想高攀马佩文,瞧凌秦氏、凌智吾知道了……这事她一定得跟穆老姨娘说!忽地听见悉索声,立时向前看去,“是谁在那边?”
莫紫馨、马佩文对视一眼,疑心是凌韶吾去而复返,握着手引着凌雅文说:“是风吹的草叶声,咱们回去吧。”
“嗯。”凌雅文迟疑地应着,也疑心那一声动静是凌韶吾弄出来的。
三人向前走了十几步,忽地听见身后一阵厮杀声,登时头皮一麻。
“怎么了这事?母亲来登高,难道没先打发人搜山?”凌雅文吓得脸色煞白地说道。
莫紫馨也狐疑地站住,旋即拉着凌雅文、马佩文说:“这些都不管咱们的事,快走!”走了没几步,见凌雅峥、秦舒走了过来,忙说道:“听着树林里的动静很不好,咱们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