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就想,他一定是老天爷派来救我的!”
“……”
听她说得神神叨叨的,庄月蓉哭笑不得,提醒道:“这个百里公子可不是咱们城里人,他什么身份什么来历,家住何处,我们一概不知。”
七夏略一思索:“他眼下就住在城西梅府上,好像跟梅家少东家有点关系。”
“梅家?”庄月蓉眉头轻拧,“梅家的家业可不小啊。”从南到北,大城小县梅家名下的酒楼、钱庄、赌坊可谓是遍布各地,说起来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她揣测道:“百里公子既和梅家少东家认识,想必也是生意人。”
转念又一琢磨,对着七夏试探性地问:“小七,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可能高攀不起。”
七夏咬着下唇,不甘心:“高攀不起?为什么啊……”
“人家怕是瞧不上我们。”
“怎么……”她忙拿过铜镜,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照,“我很丑吗?”
“不丑不丑。”庄月蓉忙自她手上扯过镜子,“不过,这婚嫁之事总归讲个门当户对,我们家有几斤几两能让梅家的人看得上眼?”
“做人如何能这样肤浅呢!”七夏当即义愤填膺道,“戏曲上还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拿金钱衡量情意,简直是糟蹋。”
“戏曲上说得你都信?”庄月蓉不知怎么说她才好,“闲着没事,多在家里练练你那绣活儿,难看成那样,亏你还有心思出门听戏。”
“我娘说,厨艺和绣工,我会一样就可以了。”七夏也不在意,“技不在多,专精便成。否则样样学了,到头来没一个是拿得出手的,有什么意思呢?”
“好好好。”一句话能顶十句,说着都累,庄月蓉站起身,“横竖你最有道理,我不同你闲扯了,早点睡。”
将出门时,又回头补充道:“百里公子的身份,我得空会去查一查,你自己安分点,别在外给我惹是生非。”
“好。”七夏笑吟吟地点头,一副乖巧模样,“阿姐也要早些休息。”
*
翌日,黄昏时分,杭州知府府邸。
洛知府下午才升了堂,刚回到家中,凳子还未坐热,那边就听到有人说百里少将军造访,吓得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急急忙忙朝偏厅赶。
行至门外,隔着窗棂,果见一人坐在帽椅间,眉目沉静,正低头掀了茶盖子在轻轻刮茶叶。
洛知府站定身形,垂首将衣衫理整齐,这才撩袍快进门槛。
“不知贵人驾到,小可有失远迎,还望百里少将莫要见怪。”
早发觉他在外头,百里面上波澜不惊,喝了口茶便信手将杯子搁下,淡笑道:“洛大人公务繁忙,倒是我唐突,打扰了。”
“哪里哪里,少将军光临,小可高兴还来不及,怎会觉打搅呢。”洛知府客套了几句,回身招呼下人,“还愣着作甚么?快去吩咐厨房,备好晚宴。记住挑两坛子陈年美酒来。”
“是。”
“洛大人客气了。”百里忽而起身,“我不过是小坐片刻,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洛知府笑容未改:“诶,少将军远道而来,不尝尝我江南之地的美食,岂不可惜?”
托某人的福,这半月以来,江南的特色菜他几乎吃了个遍,还真不差这几道。
“洛大人如此淡定,不问我登门的缘由。”百里微微一笑,“莫不是知道我会来?”
洛知府神色一僵,随即又笑道:“少将军真会说笑,近日里衙门案子颇多,小可足未出户,哪里晓得您到了杭州。这不……方才也是吃了一惊呢。”
百里也没接话,仰首扫了扫房间摆设,半晌才道:“杭州城可是洛大人您的地盘,我所行所作,还不都在你的眼皮底下?”
洛知府干笑了几声,不好多言。
两人都不再说话,四下气氛尴尬异常,鸦雀无声。一旁只听那铜壶刻漏滴答滴答作响。百里伸手,往那盆开的正好的芍药上拨了拨,语气不咸不淡。
“晚辈不久前从应天府过来,比起方大人,洛大人这城里的乞者似乎要多上一倍……”他缓缓踱步,在洛知府肩上一拍,浅笑道:“还有上回那个护城河外杀人未遂的案子,凶手至今都没擒到。看样子,洛大人需得加把劲了……毕竟,朝廷拨的银子,也不能白使的,对不对?”
闻得此话,洛知府不由吓出一背冷汗来。
“是、是……百里少将说得是,小可一定铭记在心。”
“时候不早了。”他弹弹衣袍,径直往外走,“这晚宴,洛大人自个儿享用罢,晚辈有事在身,就不奉陪了。”
“是是……少将军慢走。”
洛知府恭恭敬敬而立,眼看他并没再杀个回马枪,不由靠着门松了口气。
“哎哟,可算是送走这尊大神了。”
身边的小厮瞅瞅前头,又瞅瞅自家老爷,忍不住问道:“老爷,这百里公子不过就是个少将军,既非监州也非巡抚,咱们怕他作甚?”
“蠢材!”
洛知府偏头就啐了一口,“你也不瞧瞧他爹是哪一个,若是个寻常少将军,老爷我至于这么低声下气么?”
小厮被骂得一头雾水,“百里公子既是少将军,那他爹……自然是将军了?有何不妥?”
洛知府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冷冷一哼,“他们老百家可小看不得,三朝皆为将,而今这百景又是圣上之心腹。此番派他前来,必然是查我吏治民生,要被他抓到把柄,一折子奏上去那就完了。”
言毕又想到什么,“那些书信,你都烧了么?”
“烧了!”小厮赶紧点头,“烧得连灰也没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