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一黑一白(2 / 2)

她倒不担心被冷落,总归有孩子陪着呢,日子也不冷清。

她是着急自己不能帮阿哥爷分忧,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哥爷独自扛着肩上的重压。

所谓夫妻者,自当相伴一生、同甘共苦才是,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十五阿哥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儿,还是道,“……福康安以四川总督身份,被汗阿玛特简为钦差大臣,赴吉林查办官参局亏空大案。”

廿廿点头,过年的时候儿她也听说了,吉林的官参局亏空高达十三万八千八百多两,皇上已是震怒。

吉林因为乃是满洲祖地之一,故此吉林将军和盛京将军一样,很多任都是由宗室来担任,故此查办吉林的案子,非重臣不敢为之。

福康安一来是朝廷重臣,此时刚平定完廓尔喀,获乾隆爷四字公爵,加封“忠锐嘉勇公”,从此与兆惠、明瑞、阿桂一起,成为四大“四字公爵家”。

用这样的重臣来办吉林的案子,便是宗室,亦要尊重。

还有一层,福康安在乾隆四十二年曾经当过吉林将军,对于吉林的人参事务有经验。

此外,此时任吉林将军的宗室恒秀,跟福康安还沾亲——福康安的亲姑姑、孝贤纯皇后的妹妹,嫁给了宗室萨喇善,为萨喇善的二娶继妻;而这个宗室恒秀就是福康安这位姑父萨喇善的儿子。

尽管,恒秀是庶出,不是福康安姑姑的亲生儿子,但是宗族关系若此,两人还是姑表兄弟。

综合上述三个缘由,乾隆爷才特地将福康安从四川调回来,赴吉林来查这个巨大亏空的案子。

按说,凭以上三点缘由,福康安办这个案子应该很快就有回响。况且他是武将,在这事儿上拿出沙场上的手起刀落、干净利落来,这也是皇上他老人家所期望的。

可是福康安却辜负了乾隆爷的期望,人到吉林去,只暂时将恒秀请旨革职,其余迟迟查不出个动静来。

十五阿哥叹了口气,“汗阿玛已经传下谕旨,申饬福康安瞻徇亲谊、包庇罪臣……“

“汗阿玛说‘本应治以应得之罪,因念其办理廓尔喀一事,不辞艰险,著有劳绩。是以姑从宽宥’。”

廿廿听罢也是皱眉,悄声道,“此事……莫非有和珅的影子?”

十五阿哥轻哼一声,“恒秀与福康安是何关系,和珅自然清清楚楚。这么大一笔亏空摆在眼前,这就是个大坑,福康安去办此案,岂有和珅不从中伸手的道理?”

“便连汗阿玛也看得出来,谕旨里还特地说,‘福康安审办此案,种种瞻徇,岂能于朕前调停混过?!若朕必欲彻底根究,无难再派和珅前往覆审……’”

廿廿便也是点头,“汗阿玛老人家看得清楚,若福康安出事,汗阿玛自然是要派和珅前往复审。和珅一旦权柄在手,自是会尽力往福康安身上栽赃。”

此事便又是旧事重演。和珅因忌惮福康安的功绩,便故意每每在福康安立下大功后,非特地赶在就在大功刚成之时,就联络党羽,给福康安扣上一个罪名去。

乾隆五十一年,福康安带兵平定台省,大功一件。可是紧接着,和珅便暗命大臣弹劾福州将军恒瑞,说福州将军恒瑞观望不前、延误军机。

这个恒瑞就是吉林将军恒秀的兄弟,乃是福康安姑姑的亲生儿子。

乾隆爷因恒瑞事问福康安,结果福康安的奏疏内只字未提恒瑞延误军机,反倒屡屡提到恒瑞有功……乾隆爷大怒,责问福康安瞻徇之罪。

第二回,乾隆五十四年,福康安以两广总督带兵平定安南之扰,也是前脚刚立功,后脚和琳就参奏福康安用官船运私家木料之事,结果被乾隆爷下旨罚三年的总督养廉银,以及十年的公俸去,成为福康安一生中一个不小的污点。

如今又是,福康安平廓尔喀的功劳刚定,后脚马上又有人参劾福康安瞻徇亲戚,徇私枉法。

廿廿心下转了几个圈儿,伸手轻轻握住十五阿哥的手问,“爷是担心和珅党羽越发嚣张?爷还是替福康安担心?”

这一回,十五阿哥却没着急说话,只是定定看了廿廿一眼。

廿廿心下便是微微一动。

此时不同往日,此时的阿哥爷即将接位,他现在心中所想、所有的立场,都在未来的庙堂之高,而不仅仅只是一个皇子和亲王的视角了。

朝堂之上,身为君王者无不令大臣之间彼此制衡。

和珅渐渐坐大,原本能与和珅分庭抗礼的是阿桂。只是阿桂如今也年近八十,渐渐心有余而力不足。反倒是和珅正是年富力强。

那么阿桂之下,能以军功震慑群臣的,便唯有福康安一人。

在自家阿哥爷即将接位的重大时刻,福康安与和珅,无疑成了摆在阿哥爷面前棋盘上最重要的两枚棋子。

一黑一白。

如何调度,如何捭阖,都关系着未来朝堂的稳定,甚至,是大清江山的稳定。

这情势,在古往今来的新君面前不断重演着。

便如雍正爷当年登基时,面前有鄂尔泰和张廷玉两大党争;那么一年多以后摆在自家阿哥爷面前的,怕就是和珅与福康安各自为首的两派大臣。

廿廿缓缓道,“……福康安与和珅二人,一个带兵征伐在外,一个辅政于内。两人各自都有功过。”

十五阿哥定定看廿廿一眼,然后轻拍了拍廿廿的手,“这些事我竟不自觉与你说了,倒叫你心下跟着我一起负累去了。好了,爷说说心下便也松快了不少;你也别再多想。”

“这些劳心之事,爷不该在你这个年纪就说给你听。你且再自在几年,等你过了二十岁,长大了,爷再与你说。”

廿廿听罢便也笑了,“瞧爷说的……我现在都当额娘了,还没长大?”

十五阿哥揽过廿廿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记,“……就当一回额娘,便拿出来说嘴?爷其实那般没用的,嗯?”

这句话说的,叫廿廿的脸腾地就红了。

孩子过了六个月,她的身子也已经都尽干净了。原本因着过年,便又偷了几天的闲儿去……

可是显然,阿哥爷纵然国务繁忙,却还是没忘了掐算这个日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