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6(1 / 2)

416、

散了席,廿廿率諴妃、莹嫔、春常在,一齐离了长春仙馆,回天地一家春去。

因是端午家宴,个个儿都喝了些儿雄黄酒。出来叫外头这渐渐温热起来夜风一吹,个个儿都有些微微的燥热、上头。

廿廿便叫撤了辇轿,说想走着回去。

贵妃如此,諴妃、春常在自是跟从。莹嫔微微迟疑,便也叫撤了辇轿了。

四个人一同从西边儿往东边儿走。

海子上的水风徐来,叫人微醺之外,反倒有一种格外的清醒。

廿廿立在海子畔,轻轻一叹,“每到这端阳之际,我这心下倒是五味杂陈的。”她双手合十,向海子中拜了拜,“大侧福晋、沈姐姐,你们可好?”

諴妃和春常在便也跟着拜了拜,而看似冷静,实则反应最强烈的自然还是莹嫔。

廿廿轻叹一声,走过去挽住莹嫔的手,“侯姐姐心下的滋味,怕是比我的还要复杂。”

莹嫔闭了闭眼,缓缓道,“我还好。我的六格格虽然不在了,可是她若知道她额娘虽说初封嫔位,却也享受妃位待遇的话,她必定也是能安心的。”

莹嫔虽说初封位分为嫔位,可是在廿廿的筹划之下,却以嫔位可享受妃位的待遇。

便连这个封号“莹”,从满文上来说,都是与雍正爷的齐妃的“齐”,是相同的含义。

雍正爷的齐妃,在雍正爷潜邸时为侧福晋;莹嫔能得这个封号,从事实意义上来说也当真享受到了妃位的待遇——这个封号,又将她心下的不平给找补回来些儿。

甚或,就因为她以嫔位享受妃位待遇,倒叫内务府和宫殿监的不少奴才分不清楚了她的位分,时常直接管她叫“莹妃”主子去了。

面子和里子,她已经将里子给占足了。

所差的,自然是人家齐妃是有子的,而她只是生女罢了,故此名分上差这么一点儿,她心下倒也安定了下来。

她越发明白,这位贵妃当真能做到言出必行。虽然这些年她们二人之间多有龃龉,但是贵妃答应她的事,一件一件的全都做到了,从未有半点敷衍。

她静静转眸,迎上贵妃的眼。

廿廿点点头,“刘姐姐、王姐姐,你们先走一步,我与侯姐姐随后就来。”

.

夜色幽幽,初五的夜空,新月淡淡,只给人间添一抹清影,却照不亮这周遭的天地。

廿廿挽了侯佳氏的手缓缓前行,“今儿端阳,咱们都饮雄黄酒。绵恺年纪小,不能饮酒,皇上便亲自在他头信儿、手心脚心都涂了雄黄酒去,取起驱虫辟邪之意。”

廿廿站住,抬眸盯住莹嫔的眼睛,“我便忍不住想起当年六格格的事儿……当年也是端阳,四处都喷洒雄黄酒不说,六格格身上便也都涂抹了雄黄酒的。”

“按说,这样的情形之下,毒虫避走都唯恐不及,怎么还会突然窜出来,反倒伤到了涂过雄黄酒的六格格去了?”

莹嫔便也是一震。

廿廿手上微微加劲儿,“……这越发说明,六格格不是因为那毒虫没的;我倒担心,六格格身子里那毒,不是来自毒虫,而是早就被种下了。”

莹嫔浑身颤抖,“你这么说,可是已经知道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廿廿静静垂眸,“侯姐姐可还记得,那年端阳,主子娘娘可曾饮过雄黄酒?”

莹嫔微微想了想,便立时答:“自然没有啊!主子娘娘多年病弱,那时候尤其更弱些,根本受不住酒力,故此根本未曾饮下雄黄酒。”

“那……咱们六格格呢,可曾饮酒?”

莹嫔急了,摔开廿廿的手,“你说什么呢!我的六格格也是前一年六月生的,到那年五月,正好跟你的三阿哥是一样大的。你说,你会不会让你的三阿哥饮雄黄酒?”

廿廿点头,“可是我却听说,六格格最后……却是一身的酒气。”

莹嫔紧咬牙关,“你方才也说了,小孩子不能饮酒,可总要在头信儿、手心脚心的涂抹些雄黄酒去,以驱虫辟邪啊,那能不一身的酒气么?”

廿廿静静抬眸,“我怀疑,就是那些雄黄酒,害了咱们六格格。”

莹嫔一个激灵,“你,你说什么呢?端阳节饮雄黄酒,是自古以来的老例儿,全天下的人都饮!况且当日,别说咱们,就连皇上也都是饮过的!若是那雄黄酒能害人,那咱们怎么还能活到现在?”

廿廿摇头,“五月端阳,阳气渐生,天儿已经开始热了。那雄黄酒饮下又是生热,故此咱们饮雄黄酒,多是凉的,顶多略微温上一温就也罢了。”

莹嫔也是点头。

廿廿缓缓抬眸,“那太医说,也是机缘巧合,他曾奉旨为如意馆的西洋画师诊病。”

如郎世宁一般,如意馆中有多位西洋传教士被宫廷留下来,供职如意馆。

“彼时那太医好奇,曾拿起画师们用来修改画稿的雌黄在手中把玩,却被那西洋画师厉声警告,说西洋方士曾经验证过,那东西倘若高温加热,便是剧毒,若不小心进了嘴里,吃下就是剧毒,金石无医!”

莹嫔又是一个哆嗦,“雌黄?”

廿廿点头,“雌黄、雄黄,从这名儿里,就是相依而生。雌黄如此,雄黄必定更是如此。倘若有人早早儿将雄黄酒加热了,给六格格灌了下去……反正六格格身上也都涂着雄黄酒,满身的酒气,便没人怀疑!”

侯佳氏惊惊望住廿廿,半晌都无法呼吸。咽喉旁两块薄薄的骨,高高地耸立起来,仿佛刀刃,即将切开皮肤。

“侯姐姐……”廿廿扶住莹嫔手臂,“姐姐冷静。撕开这些,不是为了叫姐姐更难受,而是要姐姐明明白白地去给六格格讨还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