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中秋,一直不下雨的老天爷终于开了眼,一开眼,便是哗啦啦的十几天,冷雨伴着豆大的冰雹,将上京周边的郡县,好不容易长出的庄稼,又淹又敲的打了个七零八碎。
今上身体堪堪养好,才上朝半月,便有被各地的灾情,当堂气的吐了一口血去。
顿时,整个上京就只剩下灰白黑三色,那南湖边上的坊子,每日都不敢奏乐娱乐了。
自十月初到十一月,京里凡上朝的官家,每一日都在提心吊胆,那上面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他手里无钱,又遇了霉事,看见谁也不顺眼。
上面闹上面的,百姓活百姓的。朝上烦朝上的,顾家活顾家的,朝上一片低落的情绪,却没有影响到顾岩。
自打给二儿子娶了媳妇,顾岩的生活便翻开了新的一页,他每天都有好算计,比如,在家里修个学堂,一左一右,请京里出了名的老师,来家里给娃娃们坐堂。
每天带着小孙女给卢氏那只新的九宫鸟乱喂一些吃食,顾大老爷才不承认自己是嫉妒呢。
顾茂昌娶了媳妇第二月,国子学便开了课,这一次,顾茂昌到是收了心,每日便早早的起了,去给父母请安。请完安便叫了侄儿顾允净,他最看不上的顾茂丙三人一起去国子学上学。
上午学罢,顾茂昌便回家吃午饭,陪自己的小媳妇。下午,便一头扎进小校场,带着家中的子弟舞枪弄棒的,练的不亦乐乎。
新媳妇素娥,长的圆圆润润,眉目清秀,会写得一手好字,还会做各种小吃食。虽然他们夫妻没活出什么夫妻味儿,可却能玩到一起。
后素娥是个爱耍的,就拿打秋千来说,比她哥哥打的还流油。顾茂昌惯着小媳妇,见她喜欢,就在花园里给她制了一座大大的秋千,每日放了学,端了茶便坐在自己的园子里陪他媳妇玩儿。还给他媳妇起了个绰号,她哥哥不是叫飞燕子吗!那么,他媳妇就叫飞蛾子。
素娥自是不依,气的还掉了两滴眼泪,害的顾茂昌哄了她半日。
这人呀,就是处出来的,一来二去的,那对儿,却是越发的深厚了。只是,素娥却不知道,在丈夫了心里,有个地方,她是永远进不去的。
新婚日罢,转眼的,时光飞逝,毕梁立跟愚耕先生,终于在上京大雪之前回来了。
表面上,家里是淡淡的,可是那几位主事儿的,心里却是无限欢喜,自是一番巧妙的安排。
十二月底,顾昭的那只脚又有些痒痒,他怕冻了,便窝在家里,也不敢出门。
这日一大早,零零星星的小雪便落了下来,启元宫水泽殿内,天授帝正在秘密接见自己的密探愚耕。
愚耕自南边回来,整整花去二十多天的功夫,将南地的资料准备好,这才秘密进宫禀告。
“你是说,开发南地,却不是时机?”天授帝扛着病体,一边咳嗽,一边看着愚耕的密报。这密报,有三十来页,从粮食亩产,到山中林木树种,南地人种,丁户分布,那是详详细细,记得十分周密。
南地本水土丰富,亩产自然是比北地高得多,尤其是一些地方,一年竟然能出两季的庄家。看到这里,天授帝却真真的动了心,若是南地可以很好地利用起来,那,可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可,这愚耕却说,开发南地,不是时机?天授帝顿时有些不高兴。
愚耕脸色一白,跪在地上回禀:“回禀陛下,如今却真是不是时机。我们一行人,自上京出行,一路不停,半月方到青州郡。原本那边就绝了丁户,道路难行,一入青州南地交界,却是一条路都没有了,整整十五日,便只是绕山走,那一路别提有多艰难,有的地方竟只有羊肠小道。后来,臣在路上食了不洁之水,一病不起,几乎没死过去。
那顾府的管家见我们走的实在太慢,便放下我们慢行,他先带着人去了。臣与小奴整整在一处野庙,养了七八日方能站起来继续走,小人是好了,可小人带的下奴却先病死了一个,实在是……水土难服。如今,青州未稳,南地实难开发。”
愚耕却不知道,他走的路,却是毕梁立故意带的弯路,要多险峻,就有多险峻,一路,毕梁立只带牛羊走的山路给他走。自然,他那场大病却也是计划之内的。
天授帝失望万分,半响才微微点头,道:“你这趟,却是辛苦了。”
愚耕听了,顿时感动的眼泪直流,趴在地上磕了几下又说:“臣,只恨自己不争气,不能为陛下舒缓燃眉之急。陛下,那南地,听上去四季如春,可是,山势险峻,更不说住在南地的山里,大多都是茹毛饮血,纹面野蛮的山族。小的带了两个下奴去,可惜才到青州便死了一个,后来好不容易到了南地的庄子,另外一个中了瘴气也死了。陛下……”愚耕看看容颜消瘦的天授帝,不由流出眼泪。
“陛下,如今天下方安,这笔修路钱,是万万拿不出的。”
天授帝微微叹息了一下,心里别提有多失望,他张嘴正要问下去,那身后却有人轻轻的不知道禀报了一句什么。
天授帝顿时脸色大变,急急的打发了愚耕下去。
你道是如何?却是原本关在白内司的一个老太监,今日疯魔了一般的说胡话,说他知道前朝藏宝的地方,请求陛下见上一见,只求陛下能宽恕他可怜的孩儿。
一笔自天而降的宝贝,无论是真假,都给架在火上燎烤的天授帝,带来一丝喜意。
第六十三回
天授帝得了虚无的喜讯,便再也不等,直接来至后殿,急急的问自己随身的太监昀光:“可是真的?”
昀光忙点点头:“那冯太监是这么喊的,昨儿就开始喊了,开始看守也没理他,都以为他疯了……您知道,今冬起,那里面都疯了好几个了。这不是,他喊了一天一夜,那守卫便不敢再瞒。”
天授帝气的拍桌子:“糊涂!这些混帐,什么事儿都敢瞒着,这事儿,都有谁知道?”
昀光叹息了一下道:“都这么久了,怕是瞒不住的,该知道的,如今怕是都知道了。”
天授帝气的要掷杯子,昀光连忙劝慰:“陛下,戒怒!”
“呼……”天授帝长长的出气,又长长的吸了一口,这才摆摆手问到:“那冯太监,原本是在那里伺候的。”
昀光赶忙上去倒水,又帮着天授帝抚摸胸口,一边舒缓,一边道:“这人老奴也没见过,刚才去翻了一下内录,他是前朝净身的,净身后,曾在京外的淑华宫做过杂役太监。后来,先帝打到上京的时候,宫里的太监死了一半,又跑了不少,便把他从淑华宫,调入启元宫侍奉至今,算起来,也是三朝的太监了。”
“去提人,朕要见他……”天授帝稳住了心神,摆摆手。
昀光见天授帝的脸色慢慢转红,便点点头道:“是。”说罢,倒退着出去了。
天授帝见昀光出去,便再也按耐不住,自御座蹦起,来回在屋内走动。
如今他是个家徒四壁的皇帝,到处都是伸手要钱的。不说那些天灾,如今来自各方的民乱,就无休无止,如今这个国家太需要一笔财富了!难不成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吗?
天授帝越想,越是那么回事。人就怕自己骗自己,尤其是在窘迫的时候,只要有一丝半点的好消息,它都会被无限的扩大,并信以为真。
那冯太监,早先就在前朝侍奉,天授帝停住脚步想了一下,却又想起一宗事。记得前朝太子逃亡的时候,最后到的地方可不就是避暑的淑华宫,那里若不是有宝,他去那里做什么?后来,是谁点着的淑华宫呢?想到这里,天授帝脸色犹如屎憋住一般,可不就是先帝吗!先帝,一把火烧了淑华宫,将前朝太子与他的逃亡队伍,一把火都烧了!
心里越是焦躁,越是耐不住时间,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许是十多年吧,天授帝方听到昀光的脚步声。听到脚步声后,天授帝急忙回到御座,稳稳的坐下,又长长的吸了一口气。
没过片刻,殿内门帘被轻轻的打开,昀光进来了。
“陛下,那冯太监,身上太味,老奴叫人待他洗刷一下,免得冲撞了陛下。”
昀光低头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