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见着温凉入座,便把手头的一份折子给了他。温凉接过来看了眼,并没有打开,“爷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某?”
这种模样的折子他不曾见过,该是胤禛手底下的密报。
“没什么不合适的。”胤禛淡声说道。
温凉低头打开看了数眼,便对此事的严重性有了判断。他仔细地看完了折子上的内容后,又重新阖上,“爷,此事若是捅出来,引起的火花可不算小,您考虑清楚了?”
内里的内容不算是特异独行的事情,毕竟历朝历代都经常发生,也实属正常。
自古以来,无论哪个朝代都有买官的事情发生。
好听点可以说是捐官,朝廷内甚至有固定的名额是给这些捐官的位置。但买来的官位与真正考科举上来的官员还是不同的。
寻常的晋位都需要花费大量的心思才能够得到,因而,更多的人把视线放在另外一件更容易出头,也是更为冒险的事情上来。
科举舞弊。
这事自打隋唐时期科举制度出现后便屡屡出现的大事件,几乎没有能完全禁止的时候,总能在历史的洪流中跃出水面,惹来非议。
如今,这事又落到了胤禛的手中。
温凉隐约记得,在康熙年间的确有一出科举舞弊的事件,可时间必定不是今日,也不知究竟是何道理。如今后续的事情还不清楚,可就着这密报中所书写的内容,未必是假。
温凉推断着,约莫着从数年前开始竞争着各处考官的时候,便开始埋下了祸根。
而这仅仅只是第一件,胤禛手底下按着的,是第二件。
而此时,胤禛所等待的人也过来了。
隆科多是一等公佟国维的儿子,出身尊贵,也备受康熙重视。如果不是有要事的话,胤禛也甚少与隆科多接触。毕竟康熙帝曾就着这事警告过隆科多,希望他谨言慎行,不要结党营私。隆科多也一直如此行事,胤禛特地就此事寻隆科多过来,也是有些把握不住康熙帝的心思,希望隆科多有独到的见解。
此事毕竟非同寻常,若是处理不好,便会惹出大事。
半晌,就在温凉看完密报时,隆科多也终于出现在门口,一身气派让人过眼难忘。隆科多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正当壮年,声音洪亮,见着胤禛便先朗声大笑,“参见四贝勒——”还没等他拜下去,胤禛便抢先一步站起身来扶住隆科多,“舅舅,不必如此。”
前头两位都站起来了,温凉自然也施然然地随着胤禛的动作站起身来。隆科多与胤禛寒暄两句后,视线便落到了胤禛身后的温凉身上,“这位是——”
胤禛侧身道,“这位是我麾下幕僚,温凉。”他没有提及让温凉上前叩拜,温凉也乐得糊涂。
温凉这个字眼落在隆科多耳中,可是如雷贯耳。
虽说有不少朝臣已经因为康熙毫不掩饰的宠爱而见过温凉,不过隆科多倒是因各种巧合,至今都不曾见过温凉的相貌。
虽知道温凉便在胤禛都府内,可他们两人身份敏感,久久才能见一次面,如今这种直接在府上见面的更是少之又少,也没有说特地登门来看温凉的道理。
“原来这位便是温先生。”隆科多拱手说道,温凉欠身还礼。
三人皆坐下后,苏培盛又带人奉茶,等着这礼数周到过去后,屋内才又重新余下他们三人。胤禛把方才递给温凉的折子又转手给了隆科多,手里压着的那份给了温凉。
温凉仔细看着这第二份折子,这与前头的那份倒是不尽相同。
这是一份关于江南盐商哄抬盐价,又有官员同流合污,暗藏污垢的折子。与前面那份不同,这份折子阐述的内容是长久性的,光是看着上面的内容,温凉都可以得见源源不断的银子落入幕后人的口袋中。
只要想些歪门邪道,总是有方法能够简单快速地弄到银子。只是不管是大人物还是小人物,往往吃进去多少又吐出来多少,晚年悲催的更不在少数。毕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待隆科多把两份都看完后,胤禛这才说道,“舅舅对此有何见解?”
隆科多严肃地看着手上的密报,沉吟许久后还是摇头,“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虽是致命的关键,可到底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且……”他举起盐商的那份,“这一份太过严重,万岁爷此时只动了心思,这件事至多加强了契机,无法作为最后的筹码。若是从你这处捅破,只会让万岁爷怀疑贝勒爷的心思。”
彼此间说话含糊其辞,但都心知肚明,隆科多说的是废太子的契机。
隆科多不愧是跟在康熙帝身边多年的贴心人,把康熙帝的心思看得极其透彻,“若是能再晚上两三年便好了。如今真不是时候。”
以胤禛的性格,眼下就这两件事情哪怕不能够给太子添堵,见着此事都会开始想办法捅出来,以期解决之道。隆科多只能先利害假意夸张,至少能按捺住分毫。
只要不是从胤禛这里捅破,便是上好的事情。如今见着是件大功绩,等万岁爷真心废太子了,回头再看,此事的倡导者只会惹来康熙帝的迁怒。隆科多可不乐意见他压中的筹码出了差错。
胤禛若有所思地点头,原本是打算询问温凉的意见,余光却发现隆科多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扫视着温凉,顿时心中一凛,反倒是说道,“上次舅舅提及的字画,下面的人却是帮舅舅寻到了,何不同我一起观赏,也好让舅舅拿回去前好生甄别一下?”
隆科多闻弦歌而知雅意,随着胤禛站起身来,“谢过贝勒爷的心意,我的确是寻它寻得紧啊。”几人的话题瞬间转换了角度,等着苏培盛把字画送来后,隆科多看着这字画不住点头,到底是真迹,又是家中小妾所喜爱的物品,他心中也是欢喜。
等着送走了隆科多后,胤禛这才看着温凉,“劳先生沉寂多时了。”
温凉摇头,他在方才就感觉到了隆科多的注意,胤禛给他的暗示也实属正常。虽说隆科多是胤禛的舅舅,可这舅舅到底不是亲舅舅,且皇家哪里有纯正的亲情可言。隆科多带走的那幅字画,不也正是说明了此事吗?连见面都需要寻个借口。
“先生对这两件事情有何看法?”
胤禛招手让温凉坐下,这才又重新提起此事。
温凉淡声道,“佟大人的说法有几分道理,眼下万岁爷对太子的感情复杂,还未到割舍的程度,在这个关头捅出这件事情,只能作为筹码。若是如此也不是坏事,只可惜其中或许不只有太子一人。”
他伸手指了指桌面上的两份,“考官徇私舞弊的事情便不必说了,一推四五六,最多查到考官身后几个人,动摇不了筋骨。而盐商一事,我等焉能知晓这到底是太子的手笔,亦或者八贝勒的手笔?江南局势不明,浑水摸鱼的人过多,还得细细分明才是。”
胤禛颔首。
隆科多毕竟身处位置不同,有些事情他不能说得太透,不如温凉的分析简洁明了。
“眼下若是不从此处着手,爷可捅到别处去。局势不明朗,便索性弄得更加浑浊,看到底谁才是此中的受益者。”温凉提议道。
胤禛不禁失笑,“先生这手段,可会彻底扰乱局面。”
“此刻局面如何,底下到底有哪几道暗涌,彼此实际心知肚明。且让他们逍遥去,某便看着,到底是此时是太子重要,还是他们重要。”
温凉在说话时,总是带着信服的意味。话从他口中得出,便仿佛是即将要发生的事情一般。即便胤禛知晓温凉不无的放矢,可听着他的话语,也不禁感叹,若不是这般有才华又自信的人,也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先生此言有理。”胤禛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