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小妹在这儿过的不错,我也便就放心了。”宋有根好好打量了自家小妹几眼,见她脸色红润,见了自己眼睛一弯,笑得别提多喜庆,且脸看着越白了,心知她在这儿过的不错,自己也开心,回去后还能让爹娘好好高兴一回。
宋有根常日听娘念叨不知小妹在县里如何,有没有想开些,知道他娘还在为林家的事自责,那媒人虽然没来纠缠,也不知道跟同行说了什么话,这些日子上他们家说亲的人少了许多,他娘为此担心不已,但并不后悔,反而越庆幸,那媒人如此做派,做人便是有问题,说不准为了拿媒人红包,把红的说成白的也有可能,现在想来她当日那些话竟是一句都不能信,宋母先前没把媒人往坏处想,这时却忍不住多想些了。只是更苦了小妹,若无这一遭,亲事也不会这般不顺,日后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说个好人家。
不过因着鲜少媒人上门,又无甚好人选,宋母这会儿给宋小妹择亲的心思也淡了,索性一律上门的都推了,只安心等着今年儿子考完秋闱,若他成了举人,给女儿说给有前途的秀才之类,也说的过去,如今她倒不挑家底了,有钱人家那就是吃人的地儿,龌蹉事多着,真没个意思,日后给小妹说亲,人品最重要,便是家底差些,自家有能力就帮一把,没能力也只能看着,合该是小妹的命,只要对小妹好便是。
这厢,苏婉与宋有根寒暄了两句,问过家里情况与宋老爹他们的身体后,苏婉瞧了宋小妹一眼,又问道:“那林家最近如何了?”
宋有根本来不想当着小妹的面说,怕又勾起她的伤心事,听得苏婉问话便忙觑了小妹一眼,见她脸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笑道:“那人来了一次,娘与她好生说,走时虽脸色不好,但也没多说什么,之后林家也未有纠缠,想来有钱人家要面子,咱们不乐意,便不提了,只是可气的是咱们隔壁的李坑村,有家秀才的女儿不小心被他们瞧中,似乎前日已经订了亲,真是可惜了那姑娘。”宋有根说到最后叹了口气。
宋小妹愣了愣,不知道该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林家没有纠缠就好,其实爹娘怕的便是他们纠缠,才会这般同意自己一个闺中女儿,家中父母俱在,却独自跟着兄嫂在县里住。可如今她是彻底无事了,但那个无辜的姑娘,不知日后又该如何自处?
苏婉也在思索,这般就订了亲,古代把定亲看得重,因为一旦悔婚,男的或许影响不会太大,女子被悔婚却真是毁灭性的打击,便是宋小妹这般,一般人不知道她在说亲的,都有一定的影响,被悔婚的姑娘除非自家背景强大,但也只能选择低嫁了,一般定下来都不会有太大变故,如此说来,宋小妹这是改变历史轨迹了,她不用嫁去林家?苏婉只要一想到这点就觉得一阵激荡。
宋小妹自己没提要回去,苏婉自然不会让她走,有她在自己也多了个人打发时间。
时间一晃便到夏季了,又是农忙季,宋子恒书院这次照例放了假,拖家带口的回了宋家村,不过这一回宋子恒没有下地,不是他不想,而是眼看着就快到秋闱了,宋子恒一想要下地,宋家人死活不让他去,求着他去多看些书,当然也是担心他这个时候累着了,万一很长时间恢复不过来,岂不是亏了?自家又不缺这一双手做事。
宋子恒于是在家看了半个月的书。回去书院没过多久,中秋节便到了,今年秋闱便定在中秋后的半个月,正是金秋十月,书院里要准备考秋闱的人,便都在中秋从书院回来了,宋子恒原本打算回宋家过个中秋,因为宋良文他们中秋后还要继续上学,宋母他们担心宋子恒来回奔波太累,早早便让进城的村里人带话过来,叫他们中秋不用回去了,宋子恒知道家里人的担心,只能依了他们,头一次在外面过中秋节,却有妻子有妹妹有侄子,也算是个团圆节了。
不过苏婉和宋小妹在中秋节前便回去了一次,那时候正是葡萄季,宋老爹他们在附近十里八村拉了许多葡萄回来,一家人忙活着开始酿酒,怕不熟练,让苏婉回去监督了两天,之后苏婉回来,宋小妹便留在家里帮忙了,于是自这一遭,就一直到了宋子恒考完才重回宋家村。
宋子恒去省里考试的时候,原是宋有根宋有福兄弟两陪着去,只是这个时节,家里又要酿葡萄酒,又要照看后山的葡萄树,着实有些走不开,宋家今年酿了几万斤的葡萄酒,葡萄成熟都在差不多时日,不成熟的都不能摘,可以摘下来酿酒的葡萄能在藤上待的时日不多,至多不会超过一个月,再长便要烂掉了,宋家人忙不过来,也不肯请人手,怕方子被人偷了去,就找几个信得过的亲戚来帮忙,就这么些人,宋老爹和两个儿子每日从早到晚都在路上,要来来回回拉葡萄,所以短短一个月内,宋家人能酿出这么多酒,苏婉都惊呆了,不得不感叹人民劳动力,不是一般的强大。
连宋有根宋有福兄弟两这般年轻高大的汉子,都整整瘦了一圈,可想而知他们这阵子有多累,不说宋有根,就是苏婉也不忍心让他们再来陪送宋子恒去考试,古代出远门不是旅游,而是受罪。亲哥不能去,苏婉这个做妻子的只能义不容辞了。
苏老爹是个疼女儿女婿的,一早便说好让家丁丫鬟一道陪送去省里,半点不会让女儿受累,且他这大半年挣了不少钱,想着速度牛车太慢,要日夜兼程几日才到省里,且整个人又累又辛苦,如此这般状态,还能如何考试?索性他也不差钱,便大手一挥,去租了辆马车来,马车又大又宽敞,脚程还快,一日便能到省里了,只是费些钱罢了,因为是从县里去省里,一趟也要付来回的车费,又定了日子考完让马车来接,又是一个来回的车费,统共便要付四躺车费,委实不划算,许多人家等闲舍不得租这个,宁愿多吃些苦,多花些时日便是。
于是苏婉体验了一回马车飞一般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后世的飞机火车,连汽车都比不过,但是马在这个时代已然算是很贵重的动物了,马车是高档货,比起她以前坐的牛车,这绝对是贵族一般的享受。苏婉几乎感动了。
因为对省里不熟悉,怕临时出什么意外,苏婉他们提前了几日去省里,便是这样,离考场最近的一家客栈所有房间都订满了,一打听,人家是半个月前就住这里的。
秋闱每三年考一次,所以每三年这个时节,客栈最抢手,宋子恒算是来得早,考场附近的客栈已经都订出去了,在偏远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还有空房,但是走去考场几乎要半个时辰,且价钱比平日翻了整整三倍,苏婉对这个算有经验,住宿价格本就有淡旺季之分,只是小绿和家丁听得咂舌,宋子恒虽没露什么,心头却在盘算,这般便是等不到发榜之日了,投宿费太贵,倒不如早些回去,反正中与不中,迟早都会知晓。
宋子恒打定主意,苏婉在要一间上房的时候,宋子恒也没有狠拦着。因为来的还早,苏婉甚至有幸围观了连房间都订不到的倒霉蛋,待在客栈里面不肯走,掌柜没办法,让伙计挤一挤,勉强收拾个房间出来,那书生如获大赦,赶忙照价付了钱,生怕掌柜临时反悔似得。
苏婉在上面瞧着,小绿连连庆幸道:“亏得老爷有远见,叮嘱咱们提早来了,若当日坐的是牛车,恐怕也这会儿才到,那就连地儿都没得住了。”
宋子恒还在客栈温书,苏婉瞧完热闹便回去了,她推开门进屋,小绿在下面的屋子,便下了楼。宋子恒手中的书放下,瞧了苏婉一眼,站起身含笑道:“娘子又瞧见什么好玩的事了?”
“无非是方才遇到一个来得晚了的书生,客栈已经没了空房,还是掌柜空出了一间活计的屋子,那书生才有个歇脚之处。”
宋子恒还算是劳逸结合,入了夜便不会再看书,用过晚饭后,便陪着苏婉去了附近走走,客栈旁边便有条江,江边种了垂柳,随风飘扬,因着快考秋闱了,每三年省里热闹一次,从考场到客栈这边,一路上都摆了许多小摊子,夜间灯笼一亮,远远看去红彤彤的一片,煞是热闹。
苏婉在散完步回去的路上,竟遇到了下午那个书生,正坐在一间馄饨铺子里进食,狼吞虎咽,苏婉多瞧了两眼,宋子恒便注意到了,也看过去,“娘子可是认识那位兄台?”
苏婉摇头,道:“这便是我下午与相公讲的那位罢。”
☆、第七十九章
“这位兄台。”正在苏婉与宋子恒说话间,先前坐在铺子里的书生已经出来了,正站在他们跟前,主要是对着宋子恒一抱拳,文质彬彬的道,“某方才见兄台在也在同一间客栈出来,甚巧,在下徐阳,子永方,江州人氏,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也是江州人氏,姓宋名辰字子恒,与兄台正是同乡。”
遇到同乡的两人越发热切的聊了起来,互报家名,徐永方家就在隔壁县,倒是不远,且他比宋子恒小了两岁半,不一会儿两人便以兄弟相称,宋子恒向徐永方介绍道:“永方弟,这是愚兄的内人。”
徐永方便朝苏婉一抱拳,“嫂子好。”
苏婉笑眯眯的点了头,一路没说话,只听得宋子恒问徐永方为何今日这般来晚,对方回路上遇到了些许破折,车坏了,险些赶不到省里,还是路遇一个好心人,见了他的名帖,知是这回来省里考秋闱的,二话不说顺道了拉了他过来,还亲自送他到省府这边,因秋闱在省府考,自然在这一带住,只是谁料好不容易赶到省里,附近的客栈房间都订出去了,他沿街问了一路的掌柜,这才遇到一个掌柜好心空了间活计房给他。
宋子恒一路含笑听着,努力控制嘴角抽搐的幅度,苏婉却直接低头笑了,这位果然……很倒霉。
进了客栈,苏婉连忙让小绿去喊了家丁来,虽然他住的是下下间,比活计的屋子还是要好许多,徐永方面临大考,住的不怕是影响考试,苏婉先前见他与宋子恒聊得来,便叫家丁与徐永方换一个屋子,家丁听了便准备去收拾东西,徐永方连连推辞,但还是架不住热情的宋子恒夫妻,只能抱拳谢过了,一双清澈的眼眸里溢满真诚与感激:“子恒兄与嫂子如此大恩,永方无以为报。”
“一间屋子而已,能让贤弟休息好了,好应付后日的秋闱,那便够了。”
徐永方内心的感激不用多提,宋子恒与苏婉回到屋内,却在感叹,“省府果然卧虎藏龙,永方弟比我还小近三岁,竟已能来参加秋闱考试了,枉我宋子恒一直以为自己天资聪颖,比之永方弟差已。”
苏婉很想安慰他:徐永方虽然会成为豫章府这一届秋闱最年轻的举人,以此闻名全省,可他以后考十几年都没考中进士,愤而放弃,然后跑去作书了,成为后世有名的文人,但是别担心,你以后是要做状元的人,且位高权重名垂千古,连二十一世纪的小姑娘都当你做男神,穷书生的徐永方是没得比的啦!
其实苏婉一开始也没成想自己出一次远门,又能遇到一个名人的,自从徐永方说了自己来省里赶考的经历,苏婉就想起来,而且这还是他日后各种赶考经历中最普通不过的一次,这人简直奇葩,每每外出总要遇到各种各样的事故,当然最后都有好心人出手相助,苏婉以前上学时便听历史老师当八卦讲这位,一直分不清他到底是倒霉还是运气好,虽然惊险,却又每每都化险为夷,着实让人吃惊。不过见了一面,瞧着对方眼底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杂质的样子,苏婉忽然能理解为什么……他能被骗那么多次又被那么多好心人相助了,只能说傻子有傻福。
不过苏婉没跟宋子恒说这话,她知道宋子恒只是感叹一声,其实他自我调控能力还是很不错,心理承受能力也强,坦然的让人羡慕,换而言之就是有强大的自信,徐永方名声大噪的时候都不会影响他认真温书,从而在会试一句脱颖而出,而现在,顶多就是嘴上感慨罢了。
秋闱每闱三场,每场三昼夜。由于中间要两次换场,因此实际是九天七夜。每逢科考,是考生也是朝廷的大事,为确保考试顺利进行,开考后号舍就会上锁,其间无论发生什么事,即便是发生火灾,烧死考生也不能开锁。号舍一律南向成排,长的有近百间,短的也有五六十间,巷口门头大书某字号,备置号灯和水缸,可供考生夜间行路,白天饮水之用。考试期间伙食自备。这些事苏老爹先前便派人打听清楚了,苏婉还准备了巾子和枕头,宋子恒爱洁,不擦洗怕是觉得浑身不舒服,这般也容易影响到考试状态,带枕头是因为休息好了,才能有更好的精神状态考试。因为乡试时间较长,加上天气闷热,饭菜很快就会变质,苏婉便是有万般手艺也使不出来,只给宋子恒带了干粮充饥,不然炒点咸菜酱菜夹着硬馒头吃。
被称为“号子房”的秋闱,条件有多艰苦都能想象,连宋子恒这么风光霁月的人,最后一场出来时感觉整个人都蔫掉了,但还算衣衫整齐,苏婉算好时间,带了小绿和家丁在外面等,钟声敲响后,看到出来的考生百态,能自己坚持走出来的都算不错,有些直接被抬出来,简直惨不忍睹。
苏婉是对宋子恒有信心的,也还是不免担心了一下,直到见了人群中直挺挺走出来的宋子恒,这才放心下来。想是宋子恒每年都下地干活,看着瘦弱,身体其实还不错,这等考试便也能挺住。家丁忙把宋子恒手上的东西接过去,原是准备来背人的,宋子恒脚下虽有些踉跄,却也不需要,苏婉扶着便好,只是一行人准备回客栈的时候,瞧见艰难挪出来的徐永方,徐永方还能强撑着冲宋子恒他们笑了一下,这才脚下一瘫软,整个人都往地上栽,家丁连忙扶住他,直接一把将他背起来。
只休息了一晚,宋子恒第二日起来,便叫苏婉收拾东西,他们上路回家去,苏婉听得一愣:“不用等放榜吗?”
宋子恒温和道:“等放榜还要好些时日,咱们每日在省府吃住都花费都一两多银子了,不若回家去等,若真考中也有通知,快马加鞭到各个县,也就一日时辰,再到咱们家半日都不到,也不会晚多少。”
苏婉便笑道:“反正相公定会考上的,晚些知道也无事,倒能回家与爹娘一块高兴高兴。”
宋子恒不由失笑:“听你这般说倒是我考中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苏婉点头,发誓她头一次这么诚实,只是宋子恒失笑不已,“娘子对我倒是有信心,只是我便要忐忑不安了,若是叫娘子失望该如何办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