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买主会来捉自己?
她当然不可能就范,更不会将女儿交出去的。而且两人都还是太平县的人,户籍在那,没有人能卖了她们。
如今她像是恢复了自由身,躺在床上想了许多事。
在囚笼十年,如今突然去了枷锁,却……不知接下来要做什么,只觉得轻松痛快,光是躺着,就很舒服了。躺了半天,她忽然想起来,陆正禹要来接自己?无声无息消失五年,为什么还回来。
他来接自己?那青青呢?
她蹙眉优思,刚安下的心,又高悬紧揪。如果跟他说青青是他的女儿,他会不会信?不信的话,那会不会对青青好?
她长叹,叹得旁边熟睡的常青都被吵醒了。她微微睁眼看着母亲,没有惊扰她。只是觉得娘这几天很开心,可是现在又不开心了。她往母亲身边靠了靠,额头倚着胳膊,又合了眼。
头上有手轻抚,常青没有睁眼,只是搂着娘亲的胳膊。她真希望,能在舅舅家一直住下去,这样就不用看见母亲总被父亲责骂。娘亲还是笑起来好看的,不想再看见她皱眉叹气。
谢崇华刚下衙门,就有人唤他,跑到跟前说道,“谢大人,我们公子想见您,姓徐。”
认识的人中也唯有那鹤州徐家了,谢崇华问道,“出海回来了?”
“刚刚回来。”
他更是笃定就是好友。知道姐姐在家,约他外面见,他也明白,“我先回去换个常服。”
“小的在这等您。”
谢崇华回到家中,齐妙正在屋里,见他进来就换衣服,笑问,“莫不是又去看水利弄脏衣服要换了?”
“五哥在外头等我。”
齐妙微顿,“终于回来了。”
谢崇华笑道,“五哥定是要跟我这未来妹夫提亲的。”
齐妙却另有忧思,“可是青青怎么办?你定要跟五哥提青青的事,姐姐那样疼女儿,五哥不要青青,姐姐就肯定不会答应的。而且二郎……当年的事……”
谢崇华听出她提的是青青到底是不是五哥的孩子的事,微微蹙眉,“这倒不好说,大概也只有姐姐心里清楚。她不说,我贸然去提,就等于要将当年的事翻出来,姐姐性子犟,若一个想不开,觉得违背伦理,再无颜面见我怎么办?到时候不嫁五哥,也不留娘家,她们母女要去哪里好?”
齐妙也知道这种事不好提,就算跟陆正禹提了,他一问大姐,那也跟着穿帮。在陆五哥心里,他肯定没想过这种事,否则不会半句不曾提过青青的事。自己的意中人跟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就算再喜欢孩子的娘,要想喜欢孩子,也很难。
陆五哥大度,可终究是个男人,更何况还是常宋那种人的骨肉。
谢崇华换好衣服,就悄悄出门了。出门时正好碰见姐姐和外甥女进来,谢嫦娥见了他,笑道,“又要丢下妙妙吃晚饭了。”
谢崇华掩饰笑道,“幸好有姐姐陪着妙妙。”说话之际伸手摸摸常青的头,“晚上等舅舅回来考你今天学了什么。”
常青点点头。
说了两句话,他这才走。出了巷子,那下人还在等他,领着他穿过一条街道,到了另一条街,进了一间客栈,上二楼最里面的房间,停在门口轻敲两声,“少爷,谢大人到了。”
片刻里屋传来脚步声,门已被打开,来开门的是陆正禹。
“五哥。”
“六弟。”
五年多不见,两人容貌变化不大,但却更少了几分年轻轻狂,多了七分可顶天的沉稳正气。
陆正禹右边面颊倒多了条伤痕,谢崇华一眼就瞧见了,边进屋边问道,“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跑商,碰了山贼。”
“你信上只字未提。”
陆正禹笑笑,“怎么?跟五哥翻旧账?那我问你,你替你舅舅挨了五十大板的事,还有你去河堤掉河里差点淹死的事,还有领人捉贼受伤的事怎么信上也从不提?”
谢崇华说不过他,笑笑摇头,“不提了。”
“理亏。”陆正禹倒茶给他,俊朗的面颊下添了条三寸长的伤疤,因靠近脖子,比他高的人是瞧不大见的,比他矮的人瞧得清楚,略微可怕,不过他也不在乎,“之前的信你可收到了?”
谢崇华问道,“亲登朱门的那个?”
“嗯。”
“收到了,常家已经败落,姐姐也得了休书。”
“我知道。”
谢崇华没有太多意外,只是略微感慨,“果真都是你做的。”换做五年前,好友怎会用那种手段,在好友将人从鹿州大牢赎出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陆五哥已不同往昔。今日再见,虽然对自己仍是真挚,只是眼底的神色,却更加坚毅,更像个大商人了。
陆正禹默了片刻,才道,“那你怎么想,我要娶你姐。”
“我不会拦,也拦不住。只是你可还记得青青?”
提及常宋的女儿,陆正禹心头还是像被碎石击中,“记得。”
“那你要不要青青跟着去?”
“你姐说要,我就带她走。她说不要,就不带了。”陆正禹笑意已敛,声调已淡,“可是你姐那么疼她,怎么可能会不要。”
当初他只见过青青一面,还是个襁褓婴儿,没有看清楚脸,只知道她抱着她,低眸瞧着襁褓中人时,满眼怜爱。那一刻他才觉得她不是自己的,这几年每每想起,都觉嫉妒。
嫉妒一个婴儿,也是奇怪。
他拿着茶杯,却始终忘了喝,“我会认她做女儿,要姓常,随她;要姓徐,我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