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承皱眉。
海寇派系众多,他是凌驾各部的寇王,但下面也还有几个声势较大的小头目,何雄便是其中势头最盛的一个。
何雄早年因争地盘跟他火并过几回,后不敌,居他之下,这些年却又蠢蠢欲动,欲攫他之位,没想到现在都把主意打到跟倭寇一道出去抢掠壮大势力上了。
说不得打劫的还是故国。
自从上回打国朝回来之后,宗承觉得自己再去看许多事,心态都跟从前迥然。
这大约都要归功于顾云容。
他跟宁安如此这般交代一番,看他领命而去,却仍是心下难安。
“这回若是沿海再起战火,”宗承低叹,“我的小姑娘怕又要骂我了。”
仲夏时节,暑气一日盛似一日。
贞元帝这阵子几度中暑,一直病恹恹的。他已经使人将三河县县衙、甚至整个通州都翻了个底朝天,但始终不见小儿子的踪迹。
他好像不得不面对丧子之痛了。
从前对于诸子的纷争,他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把自己当成方外之人,从不去干预那些倾轧。
但是这回忍不了了。
害死他小儿子的人,他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贞元帝思及激动处,攥紧衣缘,头晕目眩,恨得几乎呕血。
厂卫那边已经查出了些眉目,一旦坐实,他立等下命捉拿!
荣王今日请了几个官宦宗室子弟去漱玉馆吃酒。不多时,崇王、梁王并岷王也结伴前来。
岷王是被梁王硬拽来的,梁王是被崇王软磨硬泡请来的,崇王是得了信儿过来的。
一众人等聚在一起不免天南海北地侃,但说着说着,却又不由将话茬绕到了消失多日的桓澈身上。
贞元帝对外仍只当桓澈是出外办差了,但在座几人没几个不知内情的。
荣王一坛酒下肚,面上的不忿躁郁之色便渐渐掩藏不住。
桓澈可真是父皇的亲儿子,他人没了就让众人这么干等着,也不见有任何扶立新储之意。
莫非还让这几个做兄长的给他守孝不成?
梁王见荣王说话渐渐不着边际,命小厮上前将他架走,跟崇王低声计议片刻,起身招呼众人,散席下楼。
到得外头,梁王欲将荣王拉进马车里,但荣王竟是耍起了酒疯,直着声高呼:“七弟你有本事就出来,你怎生不吱声!”
他喊了几声,又笑起来:“你们看,我就说人死透了,现在连个应声都没有。”
“你们猜七弟这回没了,父皇缓过来之后,头一件做的事是什么?我猜是复立大哥。”
荣王看几个兄弟里面无人应和他,不满地随手揪了岷王出来,问他一直惧怕的七弟没了,他高不高兴。
岷王只道他胡缠,荣王便扯着他吆喝不住,几个小厮又不敢硬拉他。
岷王仿佛被他磨得不耐,连声道:“高兴高兴,行了吧?”
荣王又拽住其余两个亲王逼问,却被忍无可忍的梁王硬扯着往马车里按。
荣王说着说着竟是哭将起来:“我的七弟啊,你不在了你这几个兄长竟还一个比一个欣喜……”
崇王被他闹得不耐,轻哂:“二哥喝了酒还是这般会来事,可惜再会来事,七弟也看不见,你看你喊了半晌……”
他面容蓦僵,双目圆瞠,后头未尽之言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第七十三章
众人都顺着崇王的目光望去。
但见熠熠日光下,一人长身而立,凝目望来。
一袭净面鸦青直身,腰间只系条丝绦,从头到脚简素无饰,却容光耀目,通身风流。
不是他们的七弟又是哪个。
众人惊而相觑,神情各异。
崇王跟岷王都别了别眼,容色极不自然。
梁王惊愕不已,再三打量,一时也忘了要塞荣王入车的事。
桓澈上前跟众兄长一一叙礼,旋看向荣王:“二哥怕是醉得不轻。”
荣王惊出一身冷汗,但酒醉却仿似未醒,挣开梁王,奔上前抱住桓澈又哭又笑:“七弟啊,你竟还活着,太好了!二哥还以为你……你可不知道,方才趁你不在,他们一个个都……”
岷王忙捂住荣王的嘴,讪笑道:“二哥喝高了……七弟莫听他胡言。”他话虽是对着桓澈说的,但眼睛根本不敢看他。他也不知桓澈是否听见了他方才那话,满心忐忑。
桓澈眼中满是讥诮之色,面上却神容淡淡。他又转向梁王等人:“烦请诸位兄长将二哥送回府,我眼下要先回去换身行头,然后入宫一趟。”
崇王好似仍旧未从惊骇之中回神,拉住桓澈问道:“七弟这些时日去了何处?”
桓澈淡声道:“这个说来话长,不过万幸——”他顿了下,似笑不笑,“还能赶上祖母的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