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节(2 / 2)

恃宠生娇 泊烟 3786 字 17小时前

朱正熙在乾清宫的明间批阅奏折,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照在地面的青砖上,一封奏折拿在手上许久,却迟迟未动朱笔。他还在想那份密报上的内容,这个时候送过来,一定是天意。

刘忠进来,体贴地说道:“如妃娘娘派了宫女来,说是准备了皇上最喜欢吃的几道菜,请您晚上移驾她宫中。”

朱正熙神色淡淡的,先皇孝期还在百日之内,去了也不过是坐在一起说说话,做不了别的事。而且只要想到方家那日的算计,他心里便不是太痛快。何况方玉珠骄纵,性格实在不为他所喜。进宫没多久,据说就把除了皇后以外的嫔妃都得罪光了。

皇后倒是经常劝他在后宫雨露均沾,可没有真正喜欢的人,他连后宫都不想去。

刘忠似乎看出他所想,低声道:“皇上,要不等先皇的百日一过,还是多择选几位妃子入宫吧?”

朱正熙不置可否。现在后宫不过几人,已经十分热闹,再添几个女人,他必定头大。这个时候,小太监在门外叫了刘忠一声,刘忠回来禀报:“皇上,晋王和晋王妃求见。”

“快请。”朱正熙立刻说道。有种想见的人,忽然就出现在眼前的感觉。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从前也见过她数次,心中都没有生出别的念头。可那日看她穿着素服的模样之后,竟然像是镌刻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了。而且这种念头,就如一颗黑暗的种子。不能被人窥伺,却能疯狂地生长。

朱翊深和若澄进来行礼,因为在先帝丧中,未出百日,还是穿着素服。

“起来吧。你二人有何事要见朕?”朱正熙的目光在若澄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不经意地问朱翊深。

若澄将朱翊深带回去的那封奏报拿出来,说道:“臣妇先请皇上恕罪。臣妇无意干涉朝政,只不过王爷回到家中,臣妇刚好看到这封密报有几个疑点。王爷听了之后,觉得事关重大,所以带臣妇一同来面圣。”她说话的声音不大,带着一种轻风细雨的感觉,十分舒服。

“无妨。这封密报有什么问题?”朱正熙温和地问道。

若澄上前呈递密报,然后将对朱翊深说过的内容重复了一遍,最后说道:“臣妇只是一介女流,见识有限。听闻阁老之中,除了前首辅苏大人,现任的首辅杨大人,也精通书画。皇上不妨请他来一辩真伪。”

像这样的军机密报一般是直接呈递给皇帝,不通过内阁的。所以内阁的阁臣还没有见过此密报。朱正熙觉得十分震惊,倒不是密报上的内容,而是若澄有这样的本事。以前倒是小看了她。

“你如何知道这些?”他不禁追问道。

若澄恭敬地回答:“不瞒皇上,臣妇的母家是做字画生意的,有些家学的渊源。恰好这人所用的墨比较特别,臣妇这才能辨认出来,不过是全凭运气好。”

她回答得十分谦虚,神色温驯。她是那种看一眼就知道很乖顺的女孩子,不同于皇后的端庄,也不同于方玉珠的骄纵。说她大家闺秀也不是,但毕竟从小养在宫里头的,进退有度,总之让人十分舒服。朱正熙便想,为什么这样的女子不能陪在他身边呢?他一定也是如珠如宝地疼着的。

朱翊深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扮演的就是个完全不知情,然后被妻子撞破玄机的局外人。也许这样,才是对他和朱正熙都最好的方式。他守这片江山,是因为曾经对父皇的承诺。他对朱正熙称臣,是因为两人曾经的交心。

他的确有弱点,所以上辈子才没办法做个合格的皇帝。

朱正熙心念百转:“若……晋王妃,若你所说的事情属实,你可就是立了大功。朕这就叫几个阁老进宫来商议。等事情有了结果,就派人去晋王府通知你们。天色已晚,你们出宫吧。”

若澄听到他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因为如果是皇帝故意的试探,不会再专门叫几个阁老进宫。虽然这话也可能有搪塞的意思,但好歹没有让皇上和王爷起正面冲突。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朱翊深夫妇走了之后,杨勉,李士济和王骥很快都到了乾清宫。朱正熙将那封密报给他们看,他们也都是关注密报的内容,起初谁都没发现端倪。在朱正熙提醒之后,杨勉才将密报又放在灯下仔细看了一遍。

“没错,皇上说的没错!”他终于看到不对,“臣等险些误了大事啊。还是皇上英明。”

朱正熙想说并不是他英明,而是若澄发现的。但这么说出来,却有种宝珠被人窥探之感,所以他没有说。

李士济凑过去看,跟杨勉认真讨论了一下,一致认定这封密报应该不是从瓦剌发回的。可能真的那封密报在半路被人劫了,临时换上这封。可这些人的目的是什么,瓦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王骥在书画方面的造诣自然没有杨,李二人高,他试着从政事的角度分析了一下:“瓦剌应当是真的出事了,因为阿古拉可汗遇刺那么大的事情,早晚会传到京城来,他们瞒不了多久。而密报上所隐藏的内容,据臣推测,有可能是阿古拉可汗,或者呼和鲁王子向我们求救或者示警的讯号。若当真如此,瓦剌可能已经落入贼人的掌控之中,阿古拉可汗的处境十分危险。瓦剌原本与我们隔着鞑靼,就算他们内斗,对我们的影响也不是太大。但若继任者有南下侵略之心,加之上次鞑靼被晋王打得元气大伤,他们再要越过鞑靼的国境侵略我们,就轻而易举了。”

杨勉和李士济听了连连点头,若果真如此,现在不仅京城需要戒严,就连奴儿干都司和开平卫等地也要加派兵马,防止瓦剌或者鞑靼的突袭。

朱正熙站起来,在须弥座上走来走去。虽然一切都还只是他们的猜测,但奏报是伪造的不假。他们现在急需知道瓦剌王庭真正的情况,而这个时候,他能真正信任的人,也只有朱翊深。

晚上,朱翊深让若澄先睡,自己独自在留园等消息。他站在洞开的窗户前,望着屋檐底下摆的几盆迎春花,在烛光的映照下,是一种很鲜艳的黄色。他平常不太关注留园的花花草草,因为有人打理,不知何时就会换一个时令的品种。

时光不觉流逝,而他重生也已经有许多年。上辈子的事情就好像曾经经历过的一个梦。但他杀了朱正熙,杀了萧祐,登上皇位之后,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还杀了很多反抗他的人。他并不是一个好人,所犯的杀戮太多,所以最后众叛亲离,伤重而死。那是他的报应。

所以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坐在皇位之上,也会有很多的身不由己。不多思多想,可能连怎么死的不知道。他理解朱正熙,因为看到现在的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但朱正熙到底比他仁慈,皇位是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名正言顺,所以不用四处杀人。

这辈子,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去做皇帝,也没想过要跟朱正熙作对,他要的只是守住朱家的江山,能与若澄白首。

他不争,但他也有底线,一旦有人越过,他绝不会坐以待毙。但他希望,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一日。他看过太多的杀戮,看过太多的离叛,这辈子只想要真心而已。

晚些时候,宫中来的太监传达了皇帝的话。几位阁老商议之后,一致认为那封密报的确是假的,而瓦剌的情况,可能比密报上所说的还要严重。朱正熙认为此事在查证之前,暂不对外公布,以免动摇了人心,会让刚安定下来的几地藩王又蠢蠢欲动。

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朱正熙还是相信他的,也只能相信他。

那太监最后说道:“皇上说晋王妃立了大功,明日赏赐的东西会抬到府上,还有这块能随时进宫的令牌。”太监把令牌交到朱翊深的手上,“天色不早,奴先告退了。”

朱翊深看着手上的令牌,一时猜不透皇帝是何意。但他也没多想,只是把那块令牌收起来了。

十天之后的深夜,从开平卫返回的萧祐秘密带回了一个人,到留园见朱翊深。那人一见到朱翊深,就扑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臂说道:“晋王,你快救救我的父汗和哥哥,昂达叔叔他们要杀了他们!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她话没说完,就倒在朱翊深的怀里,失去了知觉。

朱翊深将她抱起来,放置在暖炕上。她穿着男装,好像浑身是伤,满面污垢,早已没有前几次见到时的风采,应该是偷跑出来的。他吩咐李怀恩去找大夫,又让丫鬟去端热水来。萧祐在旁说道:“属下到开平卫,区了王爷说的地方,没找到那个人。等了两日,倒是等来了图兰雅公主。她一刻也没停歇,要属下马上带她回来,想必是一路奔波,早已经累坏了。”

一国公主竟然沦落至此,难免让人生了几分恻隐之心。这路上也不知道吃了多少的苦,才能坚持到京城。朱翊深听到她仿佛在呓语,便走近了些,却听不清她说什么。

丫鬟端了水进来,放在朱翊深的手边,看了看躺在暖炕上的人,拧帕子给她擦脸。

图兰雅说:“饿,我好饿……”

朱翊深看到她嘴唇干裂,吩咐丫鬟:“你去准备碗稀一点的米浆过来。”

那丫鬟应是,奉命离去。朱翊深很自然地拧了帕子,又觉得男女有别,她可不是军中的那些将士,正要唤别的丫鬟进来伺候。图兰雅在梦中似乎受了惊吓,一下抓住朱翊深的手臂,两人便靠得很近。

这个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王爷,还是我来照顾她吧。”

第119章

朱翊深回过头, 看到若澄站在门口, 面色不善。他连忙将手臂抽出, 后退两步:“澄……”若澄已经面无表情地走到暖炕旁边:“我给公主换一身衣服, 你们都出去吧。”

萧祐低头, 连忙退出去,就怕被王妃的怒火伤及。他倒是相信王爷并没有别的想法, 以前出使瓦剌的时候, 使臣团中有人受了伤,王爷也是亲力亲为地照顾, 所以才让萧祐产生了追随的想法。但图兰雅公主毕竟是个女孩子,王妃看见了难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