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郑天明说了两句废话,这才接着又说道:“苏淳风,你这样抱着侥幸心理顽固地抵抗下去,对你没有丝毫好处,现在你的父母即便是来到京城,也见不到你,你有没有想过他们多担心你?你还年轻,又有文化,也很聪明,应该懂得争取宽大处理……”
苏淳风轻轻用板铐敲打了一下桌子打断郑天明的话,道:“既然我的父母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妨告诉你,我家里经济条件还不错,如果你非得想尽办法冤枉我,要把这件案子办成铁案强加在我身上的话,我们家别的做不到,至少豁出去所有的家产在京城里打上十年八年的官司,还是没问题的。”
“记下他这些话。”郑天明笑眯眯地对旁边的警员说道:“将来都可以作为证据的。”
看样子,郑天明似乎全然不在意,甚至还挺愿意听到苏淳风愚蠢地说出这些嚣张无羁的话语。然而郑天明的内心里却不禁打了个哆嗦——老话说做贼心虚,这件案子如果真被自己强行不择手段给办成了铁案,而苏淳风的家人不休不止地告下去,那些自己人为安排创造出来的证据链条,根本就经不起调查和推敲。
苏淳风好似没听到郑天明的话,也没看到他的表情,不急不缓地说道:“郑警官,你我无冤无仇,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政绩,或者是你真的一心抱着以暴制暴的想法去除暴安良,惩处犯罪分子,那也完全没必要赌上自己,以及你这些手下们的前途命运,去构陷我这样一位京大的无辜学生。”
“记下,苏淳风这些话依然带有威胁性质。”郑天明冷冷地吩咐道。
苏淳风想了想,道:“给支烟抽。”
郑天明稍稍犹豫,似乎从苏淳风平静的目光中看出了什么,便起身走到了苏淳风身前,掏出烟来递到他手中一颗,并拿着打火机弯腰俯身为其点上。
苏淳风双手举着点烟,深吸了一口,对很聪明地没有直起身子,耳朵更是刻意往他嘴边凑了凑的郑天明轻声说道:“我猜,我被抓这么多天京大不会没有任何表态,而之所以我还没能出去,不是我犯了罪,也不是你们专案组扛得住各方面的压力,而是京大根本就没有给你们施加太大的压力,这一点应该能让你想到些什么。”
“什么?”郑天明皱眉,显然心里对此也一直都有着些许的疑惑。
“你不知道许多事,所以现在被人当了枪……”苏淳风话说一半,就转而说道:“其实我不在意京大会不会管我,就如我最初不想惊扰到家人,一来是怕父母担心,二来是我对你们太信任,相信你们会很快把我无罪释放的,第三,我有足够的自信,如果你们真要铁了心栽赃陷害我,自然会有人替我打这场官司!我想,明天,最迟后天,就会有律师找你们了。所以你最好现在就收起你那套绝对不可能达成的把戏。”
郑天明咬牙切齿地站起了身子,冷笑道:“苏淳风,你这么狂妄,像个疯子,难怪会在王家营子犯下那么凶残的杀人罪行。”
苏淳风用眼神和手势示意他继续弯下腰凑过来听。
郑天明攥了攥拳头,当着两名下属的面,刚才和苏淳风交头接耳就已经是一件很违反纪律很没领导形象的行为了,但他还是鬼使神差般弯腰俯身,把耳朵往苏淳风嘴边凑了凑。
第439章 出去与否,不受旁人左右
就听着苏淳风细如蚊吟的话语,清晰无比地传入了他的耳中:“你摁不死我,所以我总会出去……郑警官,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叫做万连胜的死者死状何等凄惨,何等诡异,又没有任何外力伤害的痕迹,连药物毒害的痕迹都没有?那么,他是怎么死的呢?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将来也以同样的症状猝死,警方会认为是他杀?”
干警察二十多年的郑天明,何等聪明,立刻就从苏淳风这番话里听出了愈发浓重的威胁信息,以及,那个明显的信号。
几乎是职业病般,郑天明脱口轻声问道:“果然是你杀的?”
“你,能奈我何?”
“那我更不能放过你了。”
“你算是个好人,一个好警察,我佩服你,也欣赏你。”苏淳风微笑着抽了口烟,竟是极具侮辱意味地把烟雾缓缓地,轻佻地吐到了郑天明的脸颊上,轻声道:“我也是个好人,从来不滥杀无辜,更不想社会上失去你这样的一个好警察,拿这些恶心人的方法去对待那些真正十恶不赦的人吧,别在我身上浪费了。”
郑天明有种挥手抽苏淳风几个大耳刮子的冲动,他依旧低着头,咬牙切齿道:“苏淳风,你不要一意孤行执迷不悟!”
他的言语很凶,态度很坚决。
但苏淳风从他仍旧俯身低头和自己交头接耳的表现上,看得出来郑天明的心理防线,已经被自己击穿了一个洞。
苏淳风又道:“我敢打赌,即便是我家人不出面,也没有任何朋友帮我来打官司申冤,你的计划得逞,我认罪了……也不能伏法,不是我不伏法,而是有人不会让我伏法,还会放我出去,到时候你会是什么结果呢?为了把已经认罪该被判刑的我无罪释放,相关部门也只有把你给推出来了。”
郑天明只觉得自己好似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浇了个透心凉,浑身内外寒意彻骨。
他凭直觉意识到了什么,却想不通,想不明白。
“我还是不明白。”郑天明低声道。
“不知道你有没有调查过万连胜的身份和过往……”苏淳风洒然一笑,声音不再刻意地压制,而是放开了说道:“王家营子死了三个人,真的是凶杀案吗?如果是的话,三名被害者死得也太神秘,太诡异,太超自然了吧?就凭这些,你怎么能够人为地做到把谎圆得天衣无缝?”
郑天明愈发觉得寒意浓重,心脏似乎都被冻结,脊梁骨麻嗖嗖的。
专案组当然调查出了一些有关万连胜的信息,其中有部分稀奇古怪的信息郑天明当时都没当回事儿,因为那纯粹属于是迷信的东西,此刻听了苏淳风的这番话,再想想王家营子三名被害人那极其离奇诡异的死状,还有奇怪的现场状况,他怎能不害怕?
“这……”
“我是无辜的,希望警方能证明我的清白。”苏淳风再次恢复了以往那副平静的表情,长相白净俊秀的他,显得很是文弱,很有些……无助的无辜和可怜。
心思恍惚的郑天明转身大步往外走去,一边冷冷地,不容置疑地吩咐道:“之前的口供笔录作废。”
“是!”
两名警察面带疑惑,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应声,并起身极为诧异地看了眼苏淳风之后,大步跟随已然拉开审讯室门的郑天明,走了出去。留下一脸哭笑不得之色的苏淳风自言自语嘟哝道:“你就是再紧张害怕,也别忘了给看守所的人打个招呼,把我这械具去掉啊,戴着够别扭的。”
也不知道郑天明是真给忘了,还是因为苏淳风的威胁让他害怕也让他更加恼怒,所以要让苏淳风吃些苦头……
苏淳风被押回监室之后,手上脚上的械具,没摘下来。
于是他再次看到了监室里那帮人渣们,脸上一个个都露出了幸灾乐祸,以及凶悍得几乎要写在脸上的意思:“小子,你不是很能打,很凶吗?现在看你还怎么打,今儿晚上不把你折腾个半死,我们就他妈白在社会上混这么久!”
站在通铺之间的小道上,苏淳风歪着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左侧通铺上盘腿坐着的杨树斌。
几个混混围在他身旁。
一个瘦弱得,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嫌犯,正在拿毛巾一点点蘸着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脸上的血渍,血渍已经被擦得差不多了,但满脸的淤青和肿胀,还是让杨树斌看起来格外得凄惨,但他的表情很平静,很冷,很静,一双眸子里没有丝毫感情色彩地与正在打量着他的苏淳风那双眼睛对视着。
苏淳风忽而笑了,抬了抬被板铐铐着的双手,踢了踢被带着铁球的脚镣束缚着的双脚,发出哗啦啦瘆人的声响,然后说道:“我,又回来了。”
杨树斌也咧开嘴笑了笑:“我怎么能饶你?”
“杀一个和杀十个……对我来说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苏淳风转身轻松地走到自己那铺开的被褥旁,铁链和铁球碰撞拖沓地面发出哗啦啦骇人的声响,他转身坐到通铺上,双脚毫不费力地抬起,把铁球和脚镣全都拽上了通铺,然后他蹭着屁股举着被板铐铐住的双手有些麻烦地躺会到原位,然后看了眼旁边那位戴着眼镜五十多岁的男子,微笑着客气地说道:“这位大伯,我现在手脚不便,您搭把手帮咱把被褥盖上,我这人打小体弱,怕冷。”
老男人露出尴尬的笑容,看了眼杨树斌后,这才伸手帮苏淳风把被褥盖上。
不曾想被褥刚刚盖好,苏淳风忽然又坐了起来,也不知道他怎么使力动作的,竟然就那么飞快地站了起来,他像是忽然间想到了什么,拖着脚镣走了两步蹦到通铺下方,哗啦啦径直走向杨树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