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看看?这个问题让少女也有了瞬间的迷惘,自己是该看,还是不该看?原本以为范进这两日必是冒雪访艳,不是去见王雪箫,就是去见薛五。如果是那样,自己的心里可能会有些失望,但也会有些释然。没想到他居然是把自己关在房里,给自己写东西,这写的是什么?看了之后,自己该如何回应,将来两人的关系,又该向着什么方向走?
病中的人思维本就不似平时灵敏,一连串的问题搞的她芳心纷乱,诸般念头杂陈而至,一张脸变的通红。丫鬟连忙用手摸向小姐的额头,“诶?没发烧啊?”
“蠢材,你懂什么?把那东西拿来,给我看看。”
那是一张折好的宣纸,里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内容,但没有少女想象中,那种让她脸红心跳,或是不知如何自处的东西。说不上是欣慰,还是失望。仔细看去,看上面的文字其实是若干条目,如同医家的医嘱。包括必须喝开水,房间里煮醋,保持空气畅通。天花的传播途径,然后根据这些论证,少女得的只是感冒,不可能是天花。再下来,则是感冒的一些小药方之类。
此时有不为良相即为良医的说法,读书人多少都会点医术,一般情况下不与郎中抢饭吃,不过要拿个方子来他们是能看懂的。范进开的药方不算多高明,但看的出很认真。
后面的则是许多注意事项,比如要防范感冒病症恶化转移,变成其他症状,以及有什么反应之后,又该去看什么郎中,或者该做什么防范之类。字写的不大,一张纸全都写满,将将写完。
少女看了一遍之后,撇撇嘴道:“比娘还烦……真是的,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说了说去都是小事……”
“那奴婢去把它烧了吧。”
“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这事不许跟其他人说,记住了么?还有,你明天去一趟刘府,刘兄身边那两个仆从不是跟你很熟么?你让他们带句话给刘兄,徐六小姐可能得了天花,也可能不是,请他务必要翻看药书,尽快找出治天花的方子,万一真是天花就指望他救命了。还有这事必须保密,提醒刘兄,千万不可走漏风声。”
呵斥走了丫鬟,少女并没有把这张纸丢掉,而是捧在眼前又看一遍。在纸张四角,用铅笔画了几张笑脸,这种画风和图案,当下除了范进没第二个人做。看着那些画,少女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知己难得,好兄长或许比好相公更难得。
人在病里,精力不比平时,于看东西上其实很懒惰,可这张纸她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多次,才将它小心叠好,放到了贴身的一个小香包内。头有些昏,她闭上眼睛准备睡一觉,拉了拉被子,脑海里下意识地就响起范进的声音。“被子不要捂的太严……”
“烦人,婆妈……将来成了亲,他娘子一准被他烦死。”女孩嘀咕了一句,将被子略微松了松,沉沉睡去,睡梦里的少女,露出了一丝美丽的笑容,这样的笑容自从那日舞后,却已是很少出现了。
次日过了辰时,范进依约而至,春香已经到刘勘之府上送信,房间里没人伺候,一切就只能范进自己来。他自顾倒了水,又给女子斟了一杯,上前伺候她喝下去。
打发丫鬟送信这事,本来就背着张嗣修,自然也就没人知道少女房间里没人,在丫鬟回来前,她也只好渴着,喝水时,嘴唇已经有些发干。范进念叨着,
“我不是说过了么,一定要多喝水。其实说实话,什么药有多大效力,郎中自己也未必说的清楚,我知道最好用的药,其实就是水。前提必须是开水,你们爱喝生水这个毛病是必须要改的,生水绝对不能喝……还有什么雪水,什么搜集了一年的梅花上的雪水,那玩意不能……”
“好了……你是兄长又不是嫂子,不要那么烦人。”少女难得的发了次嗔,范进就闭上了嘴巴。张氏看看范进,“听说范兄这两日在房中奋笔,莫非是在写什么文章?”
“文章没有,随便写了点东西,其实说到用处也未必有多大。”说话话,范进已经从身上拿出个自己装订的本子出来,这是用竹口纸自己装订的,质量还过的去。里面既有文字,也有图形,一时看不太清。
范进道:“这是我写的赈灾条陈,基本就是根据我们广东那边闹灾的情形,还有乡下的一些情况,自己整理的注意事项。曾想过献上去,但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写了两天,到时候让应天府直接拿去点火,有点可惜了。这些亲民官做了这么久,对地方上的情形比我熟,我能想到的,人家一定想的到。我想不到的,人家也能想到,我就不献丑了。”
“范兄过谦了,这东西能让小妹看看么?”
“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需要的是休息,别没事看这个劳神。其实倒是可以给勘之兄送去,听说他最近要发动城里一些士绅还有官府的力量赈灾,如果能给他提供点帮助,就最好不过了。”
少女笑了笑,没说话。范进又倒了杯开水来,伺候着她喝下。女子道:“范兄,就算是兄长身边那几个书生,也不会伺候兄长喝水的,这种事下人做的,读书人怎么可以纡尊降贵。何况你是男子,伺候一个女子喝水,很没面子的。除非是长辈,否则即便是夫……我是说再亲近的人,做这事男人也觉得丢面子。”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了,我从来不觉得男人伺候女人有什么别扭的。如果这都别扭,将来老婆罚跪可怎么办?”
女子噗嗤一笑,“范兄改日该认识一下戚南塘,你们两个一定有话说。话说回来,范兄写了好多天花如何传播,如何散布的东西,你懂这些?”
“略知一二而已。”
少女道:“若是按范兄所说,徐家妹子她不该染天花啊,没这个机会的。”
“是啊,所以我就说,六小姐多半就是风寒,当然,这打徐维志一顿也没错,谁让他没给妹妹预备好暖轿的。小姐也别担心,吉人天相,六小姐人品好,自然有好报,这病不会是天花。”
“但愿如此吧……可是简单的风寒,徐家不会闹这么大,我总觉得心里不稳当,想去看看她,可我这病……”
“你现在去,也未必见的到人,只等到病情有了定论,再动身不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自己养好身体,风寒这种事可大可小,如果转成其他的病,可就很严重了。这帮郎中啊,看病还行,可是下药差一些,知道你身份,不敢乱用药,只用太平方,这怎么治的好人?只好多喝水,多休息,希望靠自身的免疫力把这病撑过去。”
少女嫣然一笑,“罗嗦,越来越像嫂子了。你陪我下盘棋吧,最近实在闷的慌。”
一连五天过去,张氏的病时好时坏,反复了几次,但整体而言,还是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也就在此时,魏国公府方面的消息传来,徐六小姐身上,已经发现红班,可以确诊,就是天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