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花正英看看范进,“范老先生,嫂子说的离开是?”
“我想,沙姨娘的意思是,去城里住。”范进接过话来,“贵府在县城也有些房产,单以一处为沙姨娘居住并不为难。若是她名下财产不值此数,范某出钱购下就是。继荫,你娘是这个意思么?”
花继荫点头道:“不错,娘就是此意。”
花正英道:“哦,原来如此么?那便好办的很,我花家在城里有三处宅院,都还算过得去,一会就让继荫他们挑一处来住。至于财产,这不用算那么清楚,只说是大嫂为我长兄诞下一男,这么大的功劳,就足以当一处房产。我们且算算,这浮财和田产。”
继荫咳嗽一声,“八叔,小侄可以开口么?”
老叔公道:“你是监生头上有功名,如何不能说话?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开口。”
继荫向族老道了谢,“小孙儿今后是要到江宁国子监读书的,不会住在家里。娘又住在县城,土地上的事管不来。再者,这家中田产是大娘带着各位叔伯兄长一点点开垦而来,每一亩田地都饱含大娘心血,孙儿不忍心占为己有。是以田地,孙儿一亩都不要。”
花正英一愣,随即看向范进,范进道:“这是贵府分家产,自然是以贵府中人意思为准,我们不多事。”
他又看向沙氏,沙氏道:“我听荫儿的,我儿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我替人缝补浆洗,也能养活孩子。”
李蔡道:“好!好一个大仁大义的少年郎!本官前者考察文章,就知此子他日必成大器,今日见继荫可以重义轻产,更确信他前途无量!庄户人家以田为本,本官在衙门里,见了不知多少因为田地而兄弟反目叔侄相仇的案子,继荫啊,莫看田地每年产出有限,却是无尽之财。你与你兄长可以平分田亩,你当真一亩不要?”
继荫点头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学生不忍因区区田产损害手足之义,这些田学生不要。”
“好!花家今日分家产,倒是分出了一段佳话,由此可见,必是沙姨娘教子有方,花翁荫庇,才有这等好儿郎。本县回去便为沙姨娘申请一座贞节牌坊,每月由官府出粮供养,不至于让你们母子有饥寒之馁。”
范进道:“既然继荫决定了,那田产就不提了。”
花正英连忙道:“自然,浮财是要分的。我们花家不能做欺负良善之事,不会因为谁本分就让谁吃亏。家中的浮财、粮食,该有继荫的绝对不会少。”
这时花正节站起来道:“族长,三位叔公。贤侄小小年纪,便知礼让,我这么大岁数,不能活的还不如个孩子。既然大嫂在城里过活,来乡下收租不便,我那一房在城里的店面铺子,全都给了大嫂。”
沙氏一愣,连忙道:“使不得……这怎么使得,我不能拿五老爷的财产。”
“大嫂,你这就把话说远了,咱们一家人么,何分彼此?说到底,还不都是花家产业。再说您也不能看小弟饿死不是?以后这些店面还是小弟经营,所得盈余尽归大嫂支配,分给小弟多少就是多少,以大嫂和继荫贤侄的为人,自不会让小弟吃亏。”
李蔡点头赞道:“说的好!花家不愧是诗礼之家,兄友弟恭,今日这家产分的好。一个拒田不受,一个主动赠产,若是我句容每一家都如贵府一般,便再无诉讼之扰,无财物之争,那才是人间好世界。今日之事,本官必将据实上奏,为花家揄扬。”
他看向范进,后者也道:“不错,花家今日这家产分割,非但没有打散亲情,反倒尽显手足骨肉之情,花翁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必然欣慰。范某也当大加揄扬,好让百姓得知句容花家这段佳话。”
郭从善等人脸上都露出笑容,文员外更是对花正节道:“节翁,若是我没记错,你有个孙儿今年十二了吧?小女今年九岁,改日咱们请人合个八字如何?有你这等仁厚之人做亲家,小女自不会吃亏。”
李蔡主持着,开始为分家产写字据,把财产分割做成定案。除了浮财和店面,又从花家分了几个丫鬟去伺候沙氏。继荫接下来则要进入江宁国子监读书,也会离开这里,又特意多给了他一份银两作为读书钱。
这一番操作下来,总算逆转了之前的劣势,花家重又获得了士绅的认可官府的揄扬,有了这两段让产佳话,名声想必有能成功洗白。从结果上看,似乎是一件皆大欢喜的结局,值得庆贺。但是花继胤看着众人那溢于言表的笑意,再看看母亲那浑浊的目光,和骤然衰老的容颜,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胸口像堵了什么东西,郁结难消。他认为老天一定是搞错了什么,事态本不该如此发展,但是应该怎么样,他又说不清楚。
花正英已经开始与范进攀谈着,邀请他留下来用饭,探讨文章。花正节则与郭从善开始谈起,接下来生意上的合作。就在这当口,一名花家族人忽然满面惶恐地跑进来道:“外面……外面来了太监,说是要传旨,请范老爷准备香案,迎接圣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