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艾泽的印象里,他好像从没见过尚楚像现在这样哭泣过,尚楚第一次毫无防备地剖开他自己,露出明晃晃的痛苦。
尚楚靠在白艾泽的肩膀上,胸膛剧烈起伏着,喉咙里发出撕裂般的气声,白艾泽从来不知道尚楚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眼泪,像是要把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悲伤一次性全部发泄出来,那些眼泪浸湿白艾泽的肩膀,再顺着肩颈流进他的身体里,把他一颗心脏都裹紧了,沉甸甸地往下坠。
除了搂紧尚楚,白艾泽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体会尚楚有多难受,他没有办法想象看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坠亡在自己面前是一种什么感觉,他只知道他的阿楚在哭,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下午四点四十分飞机落地,在机场去酒店的出租车里,陈风才把完整资料传给他,让他晚上熟悉熟悉,明天去市局交接由他主要负责。
白艾泽第一次拿到齐全的信息,在车上就开始看了起来,陈风揶揄说不用这么勤奋,回了酒店晚上随便扫两眼就行。
他他第一时间翻出七年前田旺的刑讯记录,紧接着心头猛地一沉——
“二十来年前吧,我一哥们叫三虎,真名不知道,从西南山区拐出来一个omega,让我经手找卖家,不过这人是个哑巴,实在不好出手......”
“最后卖给一个姓尚的,叫什么不知道,我们做这行的没必要知道那么多,拿到钱就行......”
“现在住哪儿我也不晓得啊,卖出去我也就不管了,不过我不久前听说那omega死了,出的车祸好像,不确定啊......”
哑巴,姓尚的,前段时间出车祸死了。
几个信息点终于汇集成一条完整的线索,白艾泽的眼皮开始疯狂跳动起来。
——田旺就是二十年前拐卖尚楚母亲的人贩子!
田旺刚一出狱,尚利军就带着尚楚回到新阳,时间点踩得如此巧合,这其中有没有一些针对阿楚的龌龊打算,白艾泽光是假想都心惊胆战。
他顾不上许多,任何事关尚楚的事他都不愿意耽搁一秒钟,于是立即掏出手机给尚楚打电话,然而打了几次却始终没有人接听,他在半途下车转道去了新阳市局,局里人说尚楚跟队出现场了,他顺着地址立即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他能早一点发现,如果他能早一点告诉尚楚更加准确的信息,如果他能早一点到新阳......
白艾泽不清楚这么多的“如果”会不会给事情带来任何转机,但能不能至少让他的阿楚不要这么难过。
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没有来会怎么样,尚楚要一个人面对亲人的离世,要一个人深夜坐在空寂的街头,一个人喝廉价的三立春,一个人醉倒在花坛边,一个人看月亮,他要一个人哭,一个人伤心,一个人崩溃。
白艾泽后悔了,他和阿楚生什么气呢,他和阿楚犟什么呢,他不该让阿楚一个人到这么远的地方,他明知道这里风大雨大,他怎么舍得让阿楚一个人来?
他此前所有的愤怒、不甘、疑惑、委屈在这个瞬间轰然崩塌,白艾泽摩挲着尚楚的头发,偏过头轻轻啄吻尚楚发红的眼尾,他后悔了。
阿楚有事情瞒着他不重要,阿楚不喜欢留在首都不重要,阿楚不愿意去西城不重要,阿楚要来新阳也不重要,阿楚不接他的电话不重要,阿楚要和他分开也不重要。
那扇敲不开的门不重要,火车上颠簸的噪音不重要,车轮饼是不是塌了不重要,风大夜凉不重要,月光冷寂也不重要。
天不重要地不重要,只有他怀里的阿楚才最最重要,唯一重要。
整个世界都化作碎片消散了也无所谓,白艾泽紧抱着尚楚,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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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分钟后,尚楚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背脊也抖得不那么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