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朝恩此时的面色可以用皲裂来形容,冷静好似干裂的皮肤,由一点急速向外裂开一道道纹路,彻底米分碎,只剩下了干巴巴的干冷,不愿相信得扭曲盯着传令后回到苏伯玉身边的左右神策军大将军,这两个他最信任的将领,还是由他一手从普通士卒提拔上来的。
二人似是没有看到他,一左一右忠心耿耿得护卫苏伯玉。
苏伯玉看见了他有些狰狞的面色,不置可否,转向被被控制的众人:“在找出下毒凶手前,先为陛下解毒为要。”
皇帝没死!这一声落下果真如晴天霹雳的效果一样,畏惧的那些个大臣也顾不得恐惧,登时全瞪起了眼珠子望向他。
苏朝恩一震,倏然锐利看向周昌邑,周昌邑感觉到他的视线,转眸一望,对上了他的视线,轻抿嘴角露出了个妩媚勾人的浅笑,眼底光芒却是肆意张狂,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竟然敢这背叛他掉包了药!苏朝恩的脸色因震惊瞬间变得异常难看.
似是还嫌他这脸色不够好看,周昌邑视线继而移到了苏伯玉身上,诳妄恣意的笑意瞬间变得驯服柔软,意味深厚,随后从袖口拿出一方白帕在掌心把玩儿着,垂下的一角外露刺绣的兰花,上有针脚细密的五郎三字,正是苏伯玉赠给他的。
苏朝恩看见脸色瞬间铁青。
苏伯玉将他和周昌邑间的风云变幻纳入眼底,淡然转身走到了抱着商凌月尸体的阿史那逻鶻旁边。
阿史那逻鶻心头虽然震惊,可在面对苏伯玉的神色却并没有波动,冷冷道:“苏公公方才是何意?”手指保护抱紧了商令月冰冷的尸身。
苏伯玉温和俯视他并不友善的面容,从怀里取出了一个金制的小药瓶,大小仅如核桃,平稳蹲下,道:“陛下只是假死,而非真的驾崩。这幸赖有人提前发现毒杀阴谋禀报了我,我为将阴谋者一网打尽,不得不将计就计,替换了另一种并不会致命的毒药给陛下服用,但症状看起来会像九泉追魂散。”
“扑通”一声,他的话音刚落,殿里伫立的太医令便吓得面色煞白昏倒在地。
苏伯玉头也不回便知道摔倒的是何人,声音温和道:“太医令年老体弱,久站力有不逮,李季你去扶起来亲自送到偏殿,待他醒了再回来未辰殿。他极有可能是重要的证人,好生伺候着,不可大意。”
左神策军大将军李季闻言,恭顺领命:“是。”随即走向瘫倒的太医令,像抓小鸡一样轻松就抓着他的腰带拎起来,横抱着他肥硕的身子离开。
部分大臣见状,腰上倏然疼了起来,看着背对他们的苏伯玉,头上的冷汗滴得越来越快。刚刚太医令顺从九千岁坐实了苏伯玉的罪名,明摆着是在拿他开刀。
中书令林崇此时眸底又有了一线希望,心头急迫,面色却冷静得望向苏伯玉蹲下的背影。
苏朝恩听到这里看着苏伯玉,本就扭曲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周身的阴戾之气大盛。
阿史那逻鶻听了苏伯玉的话,碧眸沉沉直视了他片刻,才松了抱着商凌月的手,将她放在席垫上半靠在自己怀里:“陛下现在情况,须两人配合才能把药喂进去。一会儿我捏开陛下的下颌和牙齿,你将药塞入她口中。”
苏伯玉随即取出了一粒绿豆大小的绿色药粒,柔软似糯米糕,凝视他道:“郡王请动手吧!”
片刻后,二人配合药顺利喂进去,阿史那逻鶻手指在商凌月下颌喉间位置一动,外力强行助毫无知觉的她将药咽了下去。
苏伯玉并未站起,依然一动不动凝视着商凌月,阿史那逻鶻转眸看向他问道:“多长时间后陛下可以醒来?”
苏伯玉说了一个时间,殿里头众臣们听见,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他们三人身上。
时间缓慢流动着。
商凌月在意识全无前相似的痛楚中缓缓睁开了眼,只不过没有那么不堪忍受,眼睛里也灼烧疼着,苏伯玉和阿史那逻鶻两个人的脸出现在视线中,阿史那逻鶻怎么会在跟前?苏伯玉怎么又是那幅表情?怔怔茫然中昏迷前的事情才渐渐回转脑海,她喝了一碗粥,就全身疼痛得昏过去,还吐了血,对,她怎么会……
阿史那逻鶻见她果然如苏伯玉所言一刻后解毒醒过来,肃沉的面色才放松下来,周身的悲伤也消散无踪,仿如获得了新生一般平静,对着还不知身在何方的她唤道:“月儿。”
商凌月循声望向他,不解问:“怎么了?”
苏伯玉见状面上浮现笑意,收起了药瓶,看向阿史那逻鶻道:“陛下现在已经平安无事。”
商凌月听得一头雾水又转向他:“我出了什么事?”
苏伯玉转眸对上她的视线,恭顺如实道:“陛下喝粥中了毒,臣刚刚为您解毒,现在身上当还有些不适,需要再过两个时辰才能彻底无事,陛下不必惊慌。”
“中毒!”商凌月蓦得瞪了眼,瞬间清醒过来,她身上剧痛和昏迷前的吐血情形竟是中毒!
苏伯玉颔首:“是,陛下因中毒才导致昏死。”
说罢命人搬了软榻入殿放在灵柩前,也是殿里正中央,又对阿史那逻鶻伸手温和道:“郡王将陛下交给臣吧,虽有赐婚圣旨,但郡王和陛下毕竟还未成亲,男女授受不亲,众目睽睽之下,有损陛下清誉。”
阿史那逻鶻眉心微皱,商凌月既已醒过来,何必他多此一举!
苏伯玉似是晓得他的疑惑,笑道:“郡王有所不知,陛下身上毒素尚未解尽,四肢还不能动弹,需要人伺候。”
商凌月顾不上谁伺候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拧眉震怒看向苏伯玉:“谁给我下的毒?”居然有人要杀他。苏伯玉给她解毒,便是与他和苏朝恩无关,这朝里还有谁敢谋害她?
苏伯玉安慰她道:“已经抓住了嫌犯,只等陛下醒过来一同审问定罪,陛下暂且息怒,臣定不会让下毒之人逍遥法外,一定严惩此人。”
说完便俯身插手在她脊背和双腿下,从下上望向阿史那逻鶻道:“郡王松手吧,臣会伺候好陛下。”
阿史那逻鶻碧眸幽沉平静,点了点头,在他用力的时候收回了手。
苏伯玉骤然横抱起她轻飘飘的身子,商凌月重心一变,下意识急忙要抬胳膊稳住自己,却不料双臂又木又沉,跟神经坏死一样,动弹不得,心脏倏然停跳,一张脸吓得煞白,看向苏伯玉:“我,我这是怎么了?”
说完才想起刚才苏伯玉不久前刚说过,商凌月窒跳的心脏骤才又恢复正常,心有余悸怔怔地,自己把自己吓了个半死,这一吓倒是把她吓得彻底清醒过来了。她毒是解了,可后遗症不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商凌月回过味来,想着自己被苏伯玉抱着,心口一阵不适,要不是现在身上感觉麻木全无,那真叫个如坐针毡,一张脸恢复了血色,可却是跟在忍受什么酷刑一样紧绷,两个腮帮子憋得圆鼓鼓的。
苏伯玉在她头顶上的凤眸看见,恭敬敛眸,双臂平稳自若向就在三步外的软榻走去。
商凌月却只觉三步远简直就跟一个世纪似的,终于被放到软榻上后,那感觉就跟劫后余生般的是种解脱。
可惜她是躺着的,不得不继续被苏伯玉扶起靠在椅背上,双腿由他摆放垂落在椅子下,手被她托着放在扶手上,至少看起来她像是坐在椅子上。
方才是背对着灵堂内众臣,这下商凌月终于直面了所有人,心脏骤被狠狠得撞了一下,哪儿还顾得上刚才那点儿煎熬,眼睛不可置信盯着被人羁押的苏朝恩。
他怎么会被两人押着?那些禁卫军怎么全在殿里?
苏伯玉看出她震惊,不等她问,就俯身施礼道:“陛下毒发期间殡宫发生了些事,陛下让郡王详细回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