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临咬着牙,额上青筋暴起,她缓缓睁开眼,用尽力气一句一喘息道:“你有如此手段……不难知道……我与白子毓什么都没有……”
“不错,”乐枫干脆地承认,“你们确实是普普通通的朋友,甚至相识相处的时间还没有那个董嘉禾来的长。可郭宁,郭小姐,你是个女人,”她蹲下身,凑在她脸旁,上挑的凤眸凌光尽现,“而我也是个女人。我乐家的作风,就是宁可错杀万人,也绝不会放走一个。”
她负手走到屋中央:“我曾说我和子毓是自小定的亲,青梅竹马地长大,这些都没错。唯一骗你的……就是被他拒婚后,我其实,已经不爱他了。可我还是要嫁给他,我要亲眼见他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最后……像一条狗一般地来乞求我,哈哈哈哈!”
郭临突然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开始些微的战栗。乐枫久未听到回音,转身一看,拍手乐道:“呀,火龙旺就是好啊,热气一来,药效都开始了。”
她弯腰贴近郭临泛起潮红的脸,妩媚一笑:“别担心啊宁儿,这种.春.药,会让你明白,一个女人应该做些什么。”
郭临艰难地抬起头,死死地瞪向她。她开心地大笑:“哈哈,你就尽情地去享……”
“噗!”一口大血突然自郭临嘴中喷出,不偏不倚,淋了乐枫满头满脸。
乐枫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瞪着眼。她缓缓抬起双手,颤抖着望见那上面淋着的刺眼猩红鲜:“你,你……”
郭临猛地倾身,“砰”的一声巨响,死命地撞上乐枫额头,二人双双倒地。她几圈滚落到一旁,喉头一哽,“哇”地吐出大片的血。
她颤抖着直起身,侧头看去。乐枫倒在墙角,已然晕了。
她连咳数声,嘴角淌下的血将胸前的地面尽数晕染。没,没想到……这□□如此狠厉,用内功逼出,会噬伤身体这么多……
不行,不能晕在这里……她咬紧一口血牙,艰难地抬起臂膀,撑向前方。
门口,不过几尺的距离,却如天涯一样遥不可及……她大口地喘着气,胸腔中的气息却越来越不够用,周身力气随着吐出的血,飞快地流逝。
“阿临,终有一日,与尔携手,共赏江山。”
我还没有,完成这个承诺……才不要死在我们成婚的这一日……
“若无法见你,那我必将披荆斩棘,杀出一条血路,也要站到你面前。”
她浸在自身的血上,颤抖探出的左手终于够住了门扉。
然而,视线就在那一瞬,全部熄灭。
☆、第127章 惨淡孤清
血污下,是依然雪白的肌肤。即使半掩在枯草黑土中,即使一道道伤口触目惊心,残忍到令人发指。九岁的郭宁还是一眼认出了细腰。
她第一次见识到父亲那些江湖逸事下的不堪与血腥,在那年的初春,一个人沿着凌乱的追踪脚步,找到了被.奸.淫.过的细腰尸体。
所以其实后来听到父亲死时,她一点也不怕去看父亲的遗体。但楚王爷摸了摸她的头,将九节紫竹箫塞到她手中,温和地告诉她父亲去了,他会想办法将他送回杭州安葬。她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准时地熄灯爬上床。然后在夜半时分,一个人溜到了楚王临时布置的灵堂,撬开了棺木……
陷入黑暗前最后的意识,她在想,如若避免不了成一具肮脏的尸体,那还不如死在找不着的角落。这府里任何一个亲人,她都不希望他们露出和那时的她一样的表情。
……仿佛才过了闭眼的一瞬,混沌轻飘中便能闻到清幽药香。睁眼的那一刻,视线里一派深色的厚绸床幔,她终于能安心确认自己没死。
苍天佑我!她长长地吸了口气,周身逐渐弥漫起气力。用力撑起上身,胸腔便是一阵阵的抽痛。可她浑若不觉,抬首望着那个靠着软榻小憩的长衫背影,张开干枯的嘴唇,涩声轻唤:“聿修……”
宽厚的指节扶上榻角,那人优雅地起身,回首卓约一笑。声音醇厚低沉:“你醒了?”
郭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整个人如遭雷击。撑在床上的手不住地颤抖,她咬牙道:“……高彻辰!”
“大伤将醒,将军也还记得在下,幸甚。”他悠然浅笑,提起一把太师椅端放在床榻三丈外,撩袍便坐。
“你,你怎么会……”郭临狠声道。却见他安然神闲,仿佛根本不在意她的敌意。刚苏醒的神智混乱急躁,可眼下的身体根本对付不了他。
“怎么会?”他轻笑一声,抬手娴意地拆下绑缚袖口的布条,“我可是汇集天下学术武功的渊华宫弟子,区区医术自然不在话下。若不是我,你现在早就躺在棺木里,一抔黄土埋个干净。”
胸腔的压迫和抽痛更加明显,郭临伸手抓住胸口,急促地喘息。
“莫非,你还想问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想问你的亲人,楚世子是怎么发疯一样地四处求医的?亦或者,你的爱人,陈聿修他……”
“不要说了!”郭临大吼一声,怒急攻心,“哇”地吐出一口淤血,染得胸前白色中衣抹抹猩红。
高彻辰居高临下瞧着她狼狈的模样,须臾,他卸了笑意,嗤声道:“真没用……”
郭临艰难地喘着气,冷眼抬眸望向他:“你说什么?”
“若时光返回二十年,还是那个背废武功逐出师门的郭景云,我都不认为他会有你这么窝囊的女儿。”他冷笑一声,言语如同一把利剑,顷刻割开她镇定的表面。
“什,什么……”郭临僵在原地。
“简单了然的陷阱,漏洞百出的言辞,”高彻辰眸光鄙夷,“你居然就这么上钩了?之前在寿州,不是很警觉地避开太孙刺向你那一刀么?我派去刺杀郭玉锵的杀手,不是都因被你察觉而斩尽剑下了么?怎么……遇上两个女人,你就放松了警惕,还险些死在她们手里?”
郭临咽下一口血沫,一双利眸死死地瞪着他,却根本说不出话来。
不错,不管找什么理由,她将一个江湖人立身根本的戒心给丢了,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即使是来自仇人的批评,她也不得不咽下。
她闭上眼,强自轻缓地吐纳呼吸,驱散胸中怒火。良久,她重新睁开眼,冷声道:“那你为何要救我?”
高彻辰轻轻地抿唇一笑,道:“因为我改变主意了。”他站起身,负手踱步,“我原以为你不过是仗着一身武功,与楚王府的后援,才会在朝上如此深得陛下信赖。”
“什么意思?”她眯了眯眼。
“你知道,为何萧淑妃不曾随着七殿下封王而升封品级?萧阁老多次出资治水,陛下也至今不肯大加嘉奖?”他转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她,“因为他要打压,不管日后是谁登基为皇。眼下太孙还是储君,他就要维持住这个平衡。可唯独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你……”
“这两年,你平步青云,说话行事分量大大高于从前。可无论你和魏王走得多近,如何嚣张地公开站队,陛下都从不阻拦。”
郭临缓缓抬袖拭去嘴角的血痕,静静地看着他。“因为你,和陈丞相一样,都是他留给下一任帝王的治国重臣。你现在帮助魏王的种种,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笑话。”高彻辰冷笑着道,“他想要的,是你的威望权力能稳坐大将之位,继而成为新君的力量。扶持魏王,呵呵……只要你一天还是楚王府的义子,哪怕魏王下狱,你也什么都不能做!”
郭临浑身一颤,咬牙出声道:“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