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2 / 2)

杨信说:“以前完全没有的。娘娘性子一向温和沉静,自从先帝过世,可能是悲伤所致……我也不晓得怎么说,她近来好些了,只是做梦,想来是先生你的药见了效。之前她常常犯病,一发作起来,就跟疟疾似的,汗出如浆,咬牙切齿,抓东西,还打摆子,她说是头痛胸闷,身上无力。”

徐济之说:“心病无论如何也到不了这个程度,像你说的头痛胸闷,四肢无力,出汗,都不是病人自己意识能控制的。我看娘娘这不是心病,还是身体的病症,只是因这病容易受情绪的影响刺激而发作,所以被当成是心病。”

杨信说:“先生说的有道理,那既然如此,这病先生能治吗?”

徐济之说:“下官不才,此症能不能治,下官也不敢断言。有时还是得靠病人自愈,平日尽量少受刺激。”

话虽如此,不过徐济之见到她的时候,感觉她并未杨信说的那般严重。她说话的神思条理都很从容,脸上还带着微微笑意,华贵雍容,并没有要精神发疯的迹象。

冯凭最近不见李益了,倒是同徐济之亲近了起来。徐济之专为她治病,时时都在宫中,冯凭闲来无事,便时常同他聊天。徐济之是南方人,冯凭从未到过南方,听他说起水乡泽国的风物,倒是挺有意思的。

徐济之初来北方,水土不服,饮食尚不习惯,前次在宫中吃了太后赏的酥酪,结果回去腹泻三天,差点没折腾的断了气。冯凭有些歉疚,最近专让杨信寻了个地道的南方厨子送给他。除此之外,还赏赐了他百顷的田宅,男女仆婢若干。徐济之自然是感激不已。

徐济之其人,品貌端方,为人也温文,甚有学识,倒是冯凭颇为喜欢欣赏的那一类人。冯凭先前见他过瘦,气色瞧着不太好,衣裳捂得厚厚的,怀疑他是有病,不过休养了这几个月,冯凭看他竟然脱胎换骨似的。他身体明显强健了不少,脸色也白润了,本来就是个五官俊秀的人,猛一下,显出点美男子的样貌来了。这日他坐在殿中,替冯凭拿脉诊治,冯凭一个转眼,忽然注意到他浓眉秀目,感觉他皮肤也比上次见着白皙的异常,着实有点引人注目。

李益是温柔英俊,像玉石雕琢出来的温润的刚毅,徐济之的相貌却偏向于秀美一些,线条更柔和。但是绝对不女气,总之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她一时突发奇想,心想:他倒是没有家室。

李益没毛病,什么都好,就是有家室拖累。大姓家族婚姻网络,也不是人能摆脱的。她虽见不到李益的夫人,大可不必在意,但还是不愿意跟人分享男人。

徐济之就没这麻烦了。

他无妻又无子,又无家室之累,人看起来也相当不错,是她会喜欢动心的类型,长得也俊美。而且他做御医,可以随时出入宫中,能够随时陪伴在她身边。不像李益那样难得见面,熬的人心都要熬干了。见一面就跟偷似的,想在一块说会话都那样难。这样一天成,长年累月的怎么成呢?她还是想要能陪伴她的人。她心里一分析,觉得这徐济之不论怎么算,都跟自己很合适。

这只是她一时的奇想罢了,实际上她并不敢付诸任何行动。其一,她不晓得徐济之对她有没有意思,这种事情得两人互相看对眼才行。其二,她不敢再弄出事情来,招惹到拓拔泓了。

冯凭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又顺着肩膀,衣袖,落到手上,转而又重新回到脸上。她装作关切似的,笑问:“先生到了北方也这么久了,可有考虑过娶妻之事吗?”

徐济之倒没想她突然问起这个,讪讪道:“这,臣倒是还没想。”

冯凭说:“为何?”

徐济之轻轻按着她的手脉,被她那眼神扫的心不在焉:“臣身体有疾,暂不打算娶妻生子。”

冯凭不解说:“我看先生面色皎洁红润,不像是有疾的。不晓得先生是有什么病症,以先生的医术,竟也不能治好吗?”

徐济之叹气说:“臣这病,平时看着和常人无异,只是发病时吓人。而且容易遗传给子女,所以也不敢想什么娶妻生子了。”

冯凭说:“这是有点可惜了。像先生这样俊秀的人物,八成有许多名门闺秀想嫁的。”

徐济之偏生是个很敏感的人。虽初来乍到,但日日见到她,早就将她跟李益以及拓拔泓那点子事猜了个透。今见她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顿时便有些不自在。

冯凭故意跟这徐济之找话说,想试探他,不过看他反应,倒像是完全没那意思,并没有被自己的美色迷倒,也就放弃了这一念头。她本来也只是偶然一遐想罢了,并没有当得几多真。

私下,她倒是有点唾弃自己的饥不择食,见到个好看的男人就要忍不住胡思乱想,已经跟个荡。妇无异了。这可不是个好苗头,她老老实实将自己打住了。

这天,她打开了一直藏放在柜中的拓拔叡的遗物。他的戒指,发冠,碧玉带钩,还有腰间常戴的玉佩。熟悉的气味忽然涌上来,一时好多回忆也全涌上来。真是没有办法,她心想:不管怎么折腾,别人的还是别人的,我的还是我的。

她握着那块玉龙带钩,心中悲哀地叹想:咱们两个都是孤魂野鬼。一个阴间的鬼,一个阳间的鬼。虽然谁看谁都可恶,可最后还是只有咱们两个过。

她忽然又想到:生人都要走。

生人都要走,唯独死人,死人是带不走的。这样想,他死了,那他跟她是不是也永恒了呢?毕竟现在,是再无人能将他从她身边带走了。她把他的魂灵附着在这冰冷的物体上,锁在这一方小匣子里。谁都会离她而去,到这魂灵是永不离开的。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永远。

是夜,她将那匣子放在枕边,手中握着那块白色玉龙带钩,心中默想:来吧,你不是喜欢入我的梦吗?我原谅你了,你来陪着我吧。我一个人活的太寂寞了,只要有人能陪我,鬼魂我也接受了。

这夜,她没有做任何梦。

第44章 皇后

冬十二月, 冯凭先前命人修造的永宁寺的佛像金身落成。其时也正是拓拔叡的祭日, 寺中开坛做法,冯凭和拓拔泓一同到寺中祈福,顺便参观这座新造的佛像。

佛像位置在全寺主殿, 大雄宝殿之中,占地约有半顷。是铜制的,高五丈三尺, 表面镀了厚厚一层金, 拟释迦成道像,下坐着巨大的金色莲花。除了主造像外, 四周还有大大小小数千的金色小佛像, 皆围拱而坐。冯凭看那佛像面目, 隐约有几分拓拔叡的影子。

这让她心里多少有几分安慰。因为拓拔叡死的时候,丧葬有些孤寂, 除了她的一缕头发, 没有什么陪葬。她怕他地下会寂寞, 造这尊佛像,多少算一点补偿。

因为永宁塔先前被火焚, 所以之后又重建了, 最近也堪堪将成。冯凭遂携着拓拔泓一道登上塔顶观览。是日大风雪,天色晦明,塔上非常寒冷,纵是穿着厚厚的大衣和狐裘,仍然冻的浑身僵痛。回宫的马车上, 拓拔泓像条蚕虫似的,将身整个儿地靠在她怀里,冰块似的双手揣在她胸口,双眼明睁着看她的脸。

她嘴唇鲜红,肌肤白腻,眉眼是淡淡的,像细笔描绘出来的精致,每一个线条都无比干净清晰。拓拔泓已经熟悉她的美,然而他还是喜欢看她,百看不腻。

他的手在她怀中轻轻探摸,摸到那团柔软,轻轻覆住。过了一会,又试图拨开阻碍,伸入她里面那层衣物。

冯凭忍耐了一会,终究还是不大自在,按住他手,无奈道:“皇上。”

拓拔泓反握住她的手,说:“我想你。”

冯凭说:“我听你的话自重了,你也得遵守你的诺言,尊重我。”

拓拔泓说:“我控制不住。”

冯凭说:“皇上。”

拓拔泓说:“已经错了,不如将错就错吧。一次还是两次,又能有什么差别呢?你真的宁愿这样也不肯跟我一起吗?我晓得你身体也很寂寞,有我,你就不寂寞了。咱们可以名正言顺。还是你觉得我不够好吗?那天你不喜欢?”

冯凭眉头皱起来道:“皇上不要这样跟我说话。”

拓拔泓说:“咱们已经那样了,我没法再把你当别的人。咱们这样天天在一起,我放不下你。除非你我再也不见面不说话。”

他捏紧她五指:“这可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