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在原地没等多久就等到了皇后派来的人,被叮嘱了一番之后才被放进了大殿,毕恭毕敬地跪在冰凉的玉砖上,“奴才参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嗯。”御座上的人懒懒地答了声,“最近太子食欲不振,听说反倒是在你那吃了不少东西?”
“是,不过只是些面食,奴才取巧得了些味道,殿下许是没吃过才给了些面子。”静好跪着陈述了事实,不讨好也不邀功,倒让一边站着的刘典都多看了她几眼。
皇后也没接着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听说你在懿慈宫是为了顶一位于你有恩的宫女的班,原先罗嫔手下得脸的人就干了洒扫的活,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静好像是没听见她语气里透出来的赏识,只谨慎地回了一句,“奴才只是做了该做的。”
皇后轻笑了声,显然对她还是满意的,“太子既高看你一眼,身边又刚好缺了个空,你就抵上吧。”她停顿了下,幽幽吐出了重点,“为何单单提拔了你,自己心里存个谱,没得让本宫失望。”
静好应声退下,跟着刘典就去了太子的东宫。
当今陛下当王爷时的正妃在生产时被人害了,一尸两命,连嫡子都未保住,登基后才在太后做主下娶了前正妃的亲妹子为后,两人年纪上差了一截,又因是被太后做主娶了的,心里不喜,来的次数也少,成婚三年才得了一个嫡子。
明净涵作为嫡长子,生下来便被立为太子,未满一周岁时太后病重过一次,皇后怕他的太子之位不保,急急地把人赶到了东宫,让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孩子远离了双亲。
她莫名在东宫前站住了脚,带着她来的刘典心尖一跳,以为这位也被东宫的荒凉迷了眼,不满着新到手的工作,心里一凉,劝人的话就出了口。
“殿下年纪还小,正是需要个宫人镇住底下的……”
静好看着眼前的宫殿,先皇在时未立太子,本来威严的宫殿群已见荒凉,明净涵搬来时又仓促,陛下不管,皇后无视,甚是疼宠他的太后又顾不上这许多,当值的宫人也当他一个孩子好骗,偷奸耍滑地含糊了过去。
现在连东宫的门前都长了荒草。
快枯败的荒草堆里又钻出了一个人,正是之前刚分别的小豆丁。
他看见门口站着的静好很是讶异,直接就把身后的两个大馒头藏到了背后,挺直了腰板先发制人,“不是让你等着吗?你怎么自己过来了?”
要是让这个小太监知道他怕那群蠢奴才迷路,给他送吃的送晚了,正打算自己送过去,她还以为自己又多得他喜欢呢。
静好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奴才奉皇后娘娘之命,今后就伺候殿下了。”
东宫正轴线上的崇明殿才是太子的居所,而一路走来,除了杂草和掉着落叶的树,竟是连个宫人都看不见。
身侧没了旁人,静好就只能问前面正儿八经的小豆丁,“殿下,”她含蓄地看了下周围,找不到形容词,“住在这里可还满意?”
明净涵倒也能体会到她的意思,“还行。父皇说收拾这些出来又用不上,劳民伤财,本宫作为太子得为天下人做出表率。”
背完官方答案,他又觉得这样有点不够亲近,落后了半步低声像是在嘀咕,“反正我觉得不错,草长得高还可以躲起来,那群蠢奴才一个都找不到我,只能哭着喊祖宗。”
他很是鄙夷地哼了声,“只会哭有什么用,本宫就从来不哭。”
静好被他的话逗得想笑,转念间又有些心酸,这位在《太明史》上留下了浓重一笔,被称为拯救了整个皇朝的帝王,儿时的生活却一直缺乏该有的关爱,他仅有的温暖来自那个叫魏贤的,从四岁起就一直护着他,后来还是一心恋慕着权力的太监。
如果不是他顾念着当年的一些情分依赖着魏贤,消耗着多年的信任给予了最大的仁慈,后者绝不可能有那般风光的日子。
说到底,再英明神武,也是个缺爱的小豆丁。
她低下头,很是真诚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殿下说得甚是。”
等到了崇明殿,她才知道那群奴才的确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冷待一国储君的,崇明殿被收拾干净整洁,摆放着的物品都合乎太子的规制,甚至在明净涵刚迈进殿门的时候,就有两位大宫女围了上去,看着似乎是想帮他换下衣服。
剩下的几位太监也眼尖地看到了静好身上青蓝色的袍服,虽然不满一个年级还小的太监成了自己的上头,但人家能成上头就说明有背景,当即就压下了不满,堆着殷勤的笑意凑了上来。
静好正问着崇明殿的日常,那边给明净涵换装的宫女惊呼了一声,引得她立刻就转头看了过去。
明黄色的太子袍服上,在袖子的位置里沾了两团大大的白色面糊,被人暴力地塞进去又死死地捂着,有不少都卡进了密密的线脚里,看着是洗不干净了。
那两团,似乎是……馒头?
静好正辨认着,那边的小豆丁意识到她的目光,奶白的小脸唰地羞红了,挺直了身板命令。
“看什么看,都给本宫闭上眼睛,再看就把你们的眼珠子都挖出来!”
☆、第9章 宦臣弄权(4)
崇明殿的上一位大监是在明净涵搬进来的时候被太后调过来的,在太后仙逝时被皇帝指名去了皇陵守灵,却在半路上传出来悲伤过度而逝的消息,紧接着崇明殿几个位高的侍人都因各种罪责被杖毙,闹得整个崇明殿都风声鹤唳。
太子的生母犹在,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在宫里还能这样做的人,大家心知肚明。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后才会把魏贤这样背景干净,又有些胆量和情义的人放到自己儿子身边,什么时候没了就再替补上一个,就算一直活着,没背景的一个小太监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
但对于崇明殿的一干宫人来说,魏贤的意义还是不一样,不管怎么说,至少证明了皇后娘娘还是护着太子殿下的,而有人顶了大监的位置,无疑就成为了最能被牵连的。
于是在陛下令人传了口谕让太子殿下去马场时,在任大监的魏贤理所应当地就成了最合适陪同的人。
静好进了正殿时,小豆丁正在七手八脚地指挥着宫人帮他换上一套月白色的常服,看见她就挺了挺小胸脯,炫耀之意明显,一张嘴就叫出了之前吃了三块桂花糕才想出的“爱称”。
“贤贤,我这样穿是不是很好看?皇祖母说父皇最喜欢这个颜色。”
四岁的孩子对别人的态度有着相当敏锐的直觉,能在和静好接触了不到两天就放下之前念念不忘的储君之仪,皱着小眉头想出了“爱称”,自然也能察觉到亲生父亲对他的不喜。
但小男孩在这个年纪里又最是崇拜父亲的,再加母亲的态度也冷淡,真正疼爱的长辈又突然去世,安全感的缺失让小豆丁不自觉就在心里起了讨好的心思。
说不定只要我做得好一点,他们就会更喜欢我一点。
杀伐果决的明宗在十几年后,眼前的是那个在初春的花园里,头顶着黄澄澄的迎春花去抓蝴蝶的小豆丁。
静好压下之前想出来的各种回避的方法,认真地端详起张着手等表扬的小豆丁,花纹繁复的月白常服还是坚持着一国太子的规制,穿在才四岁的小豆丁身上,称得本来有些脱了婴儿肥的人愈发像个唇红齿白的小正太。
小豆丁的五官和刚仙逝的太后颇有几分相似,也难怪《太明史》这样一本正经的正史上都称赞明宗,容貌殊甚,英挺非凡,诸臣奏而不敢正视。
静好过去拿了宫女手里的香囊,带了笑意夸奖因为她迟迟不夸赞而有些不高兴的小豆丁“殿下穿这身很好。”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香囊,浅淡的颜色,倒是和这一身的衣裳相配,“这个香囊的味道似乎有点大,殿下要不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