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她的眸子注视着,艾伯特不自觉地就收敛了浑身的戾气,压抑着心中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思念,难以抑制地朝着她的方向走去,全然忘了之前的坚持,上了马车握住她伸来的手。
死死地握在手里。
他没有家,但是有她在,去哪里都可以。
他一直都属于她。
思念可以压抑,感情可以抵制,但只要见到了人,冲破了一个缺口,那剩下的就会排山倒海而来,将整个人都湮没殆尽。
连呼吸的理智都留不下。
静好看着眼前长大了不少的少年,伸手捏了下他丝毫没有肉的脸,语调中难掩不满,“又瘦了。”
艾伯特没有在意她说的是什么,他只能看着眼前的人,握着她的手,听见她说话也只会顾着点头,认可她说的一切。
静好问了下刚才的事,可只顾着点头的少年着实让她无语了一番,也只能越过这个问题,乘着他如此好说话的时候,提出了自己愈加坚定的念头,“以后不要再来学校了,你想学什么,我来教你。”
三年多的时间,她已经做了很多,足够护住想护住的人。
少年接着点头。
静好拉了拉身上盖着的厚厚的披风,觉得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力气在此时已经挥霍殆尽,她看了眼还有些没回过神的少年,用力捏了下他握着的手,“艾伯特,我要睡一会,也许会睡得很久,但是你不要担心,我会醒过来的。”
艾伯特被手上的力道捏得回神,直觉就要反击,却在闻见周边熟悉的味道之后卸了力道。
他回来了,捏他的人是她。
他随着这个念头而起的笑还没完全出现,就感觉到肩上骤然一沉,不属于他自己却又怀念无比的力道瞬间压了下来,无力地靠在他的肩上。
紧闭的眼,毫无血色的脸色。
他到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手里完全冰凉的温度。
马车很快就停了下来,有人从外面拉开了车帘,看见车内的场景后惊得尖叫出声,再也顾不得平时的礼仪,连滚带爬地就上了车,颤抖着手就去碰失去了意识的人。
“克洛丽斯小姐,克洛丽斯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您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的手还没碰到人,守在一旁的男孩就狠狠地打开了她的手,暗沉的眸子像是在看着她,却又像是没有看见任何东西,暗沉沉地慑人魂魄,连语调都带着一股拧不干的阴暗。
“不要碰她。”
“你还敢说!”女仆长显然也认出了这个黑发黑眸的少年,一瞬间激起的怒气甚至盖住了在对上那双眸子时的害怕,连声音都尖利起来,“如果不是得到了你的消息又急着亲自赶过来,克洛丽斯小姐怎么会在初冬时就陷入昏迷!都是你,让她这几年来一直没省过心,你知道克洛丽斯小姐这几年都在忙着做什么吗?你只会狼心狗肺地一走了之,你根本就不值得她为你做这么多!”
她最后几句话一出口,少年还没有反应,一直蜷缩在他识海里的声音倒是先哆嗦了,这个每次一点就爆的雷点啊,他都有些好奇这个老太婆的死状了。
但出乎他意料的,艾伯特完全没注意到她后来的话,他只听见了前面的一句,那句几乎也拯救了他的话。
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安抚着自己,“她没死,”他紧了紧环着的手臂,暗沉的黑眸里褪去了全然的绝望,漫出了些微的湿意,再呢喃了一遍,“她没死,她只是昏迷了。”
☆、第40章 人魔之子(完)
昏暗的房子里透不出一丝的光亮,完全将窗外的冬景隔离在外,甚至热得都有些让人受不了,只能听见一道微弱的呼吸,还时不时就停住,再被听见时,揪着另一道被压抑着的呼吸都忍不住深喘了一口气。
房门被推开,莉维亚女仆长端着热毛巾进来,细细地给躺在床上的人擦了手脚,看到守在床边脸色灰白的少年,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克洛丽斯小姐不会这么快醒来的,你在这里守着,还不如回去休息。”
艾伯特沉默地摇了摇头,开头吐出几个残破的音节后,许久不曾使用的嗓子才恢复了音调,“她什么都不吃,会饿的。”
他一直记得之前挨饿时的滋味,空空的肚子火烧一般的疼,死死地拧在一起,真的饿狠了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连自己都嚼了吞下去。
女仆长出门的动作一僵,再开口时有些掩饰不住的喑哑,“饿也没办法,之前试过给她喂些吃的,可克洛丽斯小姐根本吞不下去,”她开了门,回身关门时看了眼从回来后就守在床边一直没离开过的少年,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好歹也没有辜负克洛丽斯小姐为他做了那许多。
房间里再次陷入安静,艾伯特抬手看了下手腕,上面斑驳的咬伤因为太过频繁,就算是他的恢复力,到现在都还一直留有痕迹。
他盯着看了会,想了想还是咬破了食指,挤出了血滴凑到昏迷着的人的嘴边,挤开她的唇缝,将手指探进去。
“喝一点就不会饿了,你喝一点。”
他一边低声地劝说着,一边就坚持着挤出血滴塞到她嘴里,不知她是否真的有喝下去,但那颜色浅薄得几乎和苍白的脸色化为一体的唇色却被他的鲜血润成了深红得发紫的色泽。
他等了好久,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甚至在夜晚再次到来时,情况更恶化了,额头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呼吸断断续续,随时都像是要失去。
被急忙叫来的医生检查了一番,摇着头说不出什么,被满脸是泪的女仆长拉到了外面,一叠声地求着他开些药。
昏暗的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两个人,安静得像是没有活人。
“喂,”清冷又沙哑的,属于男孩的声音突然就响在房间里,他直接坐在床边的地毯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另一只手感受着那几乎都要感受不到了的脉搏,“你有没有办法救她。”
艾伯特趴在床边,数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人的呼吸,数到三后,听见她再次停滞掉的呼吸,觉得自己的胸膛里跳动的东西都失去了力量,只能跟着她一起屏住了呼吸。
连着几天的不眠不休连他都有些受不了,遑论心情还在不断地起起伏伏着,惴惴不安地难以停歇,“你有办法救她的对吧?你救救她。”
再次听见他的提问,被吓得缩在角落里安静了好几天的声音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立刻就从藏着的角落里蹦了出来。
“当然有办法,魔王是无所不能的,只要你真的成了魔就会成为魔王,救一个人还不就是动动手指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担心着自己太过喜悦的语气惹恼了气场低沉的人,再受几次之前的酷刑,最后干脆停了话头,惶恐难安地飘在原地等待着发落。
耳边再次充斥着房间里几乎要爆棚的死寂。
“成为魔王就可以,”少年的声音平淡得听不见一丝起伏,像是下的不是什么重大的决定,“那就变成魔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