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才说完,额头就被人屈指弹了一计,力道却是不轻不重,“对着我倒是愈发的伶牙俐齿了。”
他的心情明显是很好,丝毫没有和她再多计较的意思,坐在桌边就为自己倒了杯茶,也不挑剔那茶水早就凉透了,顺便还给她也倒了一盏,放下时屈指在桌上轻轻一扣。
这动作都要成他们间的暗语了。
静好顺从地起身坐到桌边,离得近,纵是有些鼻塞的鼻子都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阿兄这次得的好处不少吧,饮酒后不回卧房,倒是来我这喝茶。”
而且敢这样大半夜坐在她卧房里喝茶,又是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来,外面候着的那群婢女八成都已经被他放倒了。
她也端着凉透的茶抿了一口,有些嘶哑的嗓子才通畅了些,又举杯向他示意了下,以茶代酒,“恭喜阿兄,成功将冯都尉收入麾下。”
冯家嫡女亲眼看着她被逼入湖中,田逢又是冯家人带进来的,而她派去打听的人却一字未提冯都尉,八成就是眼前这人把那一家干净地摘了出去,又握着这个把柄,让人不得不暗自投入他的麾下。
李榭看了眼她,突然就伸手摸了下她的头,动作就像是在逗弄着一只宠物,“这脑子倒有几分像是我的胞妹。”
呵,还真以为只有他一个人聪明又酷炫啊。
典型的青少年中二病。
静好放了手里的茶杯,起身后差不多就和坐着的人差不多高,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脑袋,“阿兄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缺觉可是会有碍身高的,”她摸完放下手,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静儿就不亲自送了,阿兄出门前可别惊动了府上的巡卫。”
卧房里一片死寂。
静好裹着被子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抵御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气。
最后才在迷迷糊糊间听到了一声压抑着的关门声。
第二日起身后,侍奉的婢女收拾着卧房就白了脸,“女郎可知桌上的一个茶盏遗失何处?那可是今上亲赐的物件。”
静好转头看了眼,反射的光线甚至还能看见实木的桌上被划出了一道浅浅的凹槽,她伸手揉了下自己还有些疼的那块头皮,答得心平气和,“昨天被我摔碎了就随手扔了,换一套上来罢。”
有些可惜没看见兄长大人昨夜气急败坏却要生生忍着的那张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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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冠回府,动静不小,皇家的接风宴后,府上又另外办了一个,虽是叫家宴,可来往的臣僚却不在少数,李冠却一反常态的一一推拒了,给足了今上为君的面子,将送到府上的贺礼都一一返还了。
静好在他的一众儿女间最是得他的欢心,又是不能参与嗣子之争的女儿身,从筹宴那日上午就被他带在了身侧,与几位大臣谈话时都不避讳着她,直到晚宴将开,才让她回房准备。
静好边往回走边梳理着今日得到的消息,脚步一转就拐向了李榭的崎苑,“我突然记起有个绢花留在了阿兄那,你们先回去把我的裙裾熏好香。”
李榭在李冠回来后就卸了疏报的批复权,连着几日都窝在书房中,抬眼一看见进来的人,脸上的神情颇有些扭曲。
“我可不是来和阿兄斗嘴的。”静好一开口就截了他的话,简单地总结了下李冠今日和那些大臣议事时所透出来的消息。
“父亲这是打算向元家人示好?他上月初不还将疏报批复权交予我,狠狠打了元家人的脸吗?”李榭又习惯地伸手在桌子上扣了扣,撞见她推来的茶盏后才端起来抿了一口,语调间全无对话语中提到的皇室和生父有一丝的敬意。
“看来八成是前线战事不顺,牵制下还处于弱势了。”
他皱眉间就得出了结论,上一世,也就是在今岁的十月,乌、殳两国同时进攻司朝,前线早已疲战的军队节节败退,朝中又出了奸细,趁着调兵镶卫昊城之时,直接就将敌军混入,致使昊城被围半月有余,城中平民壮年几乎死尽,妇孺老者饿死难计。
想不到早在此时,前线的战事就已现败绩。
想到自己在上一世时,才养好伤就急着奔回前线,在两军围攻时竭力守住了一座城池,却在回昊城后被指责失职,失了父亲的最后一丝亲情,甚至连田逢那小人都能将罪名栽在他头上。
“阿兄,”静好拉了把笑容阴森,不知在想着什么出神的李榭,“你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按李冠的性格,他若是真要向皇家示好,就会挽救之前打脸的事,那一定就会把当时接了批复权的李榭推出去,最多只担个“教子不严”的罪名。
李冠端着茶盏睼了眼她,看她真是有几分在为他担忧,才随意地解释了几句,“为何要应对?父亲和元家人都只是要个台阶,之前的事到底是谁的意思,谁都心知肚明,真算到了我头上,也没人敢拿我怎样,最多不过一阵呵斥。”
他倒是真不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上一世更过分的都有,他对李冠早就没了期待。
静好盯着他看了一会,起身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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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府上的姬妾众多,子女更是不少,一个家宴都能办得声势浩大,两列队伍依次排开,又备了几列次席,满满当当的都坐满了人。
几位长成的嫡公子,除了回来养伤的三公子,其他四位都留在了前线,听说还都立了不少军功,郎主打算年后就向上呈报请封,之后就算没有嗣子之位,怕也是要比常人高出许多。
几位生了儿子的姬妾都恨恨地看向坐在主位旁的大妇,眼里的嫉火几乎燎原,待看见备在主座旁的那个偏小的席座时,更是咬碎了一口银牙。
生的儿子在外立军功,生的女儿还比儿子更得郎主的眼!
宴席过半,李榭放了手里的酒樽,抬头就看向子嗣席首座上的人,“榭儿,听说你近日都在书房里批复着疏报?”
他一开口,原本还有些杂声的宴席上瞬间就安静下来,显得他的语气在空旷中愈加的威严,“那疏报可是呈于今上之物,你怎可没有分寸,擅自在其中动手?便是为父,处理时也是慎之又慎,无不按着今上的旨意酌情办理。”
他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就都理会到了他的意味,即刻间,就有几位耐不住已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神情。
之前还艳羡他得了这般职务,没想到今日就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了。
李榭一声未驳,起身就跪在堂中,以额扣地。
郤夫人动了动嘴,在李冠瞥过去的一个眼神中按捺下了所有的话。
李冠显然是颇为满意在场的人的识趣,嘴角也带出了几分笑影,“也罢,明日你就随为父进宫负荆请罪,让今上来决定你的罪责。”
负荆请罪。
这在司朝已经衍化为一种贪生怕死的行为,□□着上身从家门走向皇城,路上看见的百姓都可丢掷杂物以示愤恨。
李冠这显然是要舍弃了他这个儿子的脸面,堵住了众人的悠悠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