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2 / 2)

枭臣 更俗 4333 字 25天前

用过餐,林缚回到中院,让杨释与赵虎吃过饭再去见他。

看着杨释跟赵虎进来,林缚将手头的事情放到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顾大人将来是要重开牢城的,除了管理好监牢外,守狱武卒是个关键,我在大人面前夸下海口,要替他练五六百精锐来,话说起来简单,每年却是要砸近万两银子进去。练兵的事情,你们抓紧些,银子的事情,我来想办法。”林缚这么跟杨释说也是半真半假,眼下筹银子最大的用处的确就是用来练兵,也因为他在狱岛上做的一些事情瞒不过杨释的眼睛,把这些挑开来说明白也是要杨释心里有个底,每年上万两的练兵银子不是从天上凭空无故的落下来。到底是不是只为了顾悟尘练兵?林缚没有这么单纯,若是志同道合,他自然不会介意为顾悟尘鞍前马后奔波效劳;他日若是分道扬镳,林缚希望费尽心机筹银子练的精锐能为自己所用。

又问了一些操练的事情,林缚就让杨释去监房巡视去,将赵虎留下来说话。

“说是三个月为限比较谁的操练方法为佳,杨释这小子近两天却偷偷摸摸的将你写的训兵法子掺揉进去操练武卒,他倒是当真以为旁人看不出来。”赵虎跟林缚说起杨释偷用他书稿里的法子练兵。

“我还就怕他顽固不化,不用我的法子,”林缚笑道,“谁没有点心高气傲的性子?这事就先不要说破了。”让赵虎陪他到院子里走一走,周普正在院子里教训那五个护卫武卒练习最基本的劈击动作,他们看见林缚走出来都收了手。

“陈花脸,你过来,”林缚站在檐下,喊院子里一名护卫武卒,这武卒脸上有一道暗红色胎斑将他的左脸上角连眼睛一块都遮住,所幸皮肤也黑,夜里看上去不是很刺眼,军户出身的他从小也没有什么大名,同营武卒都喊他花脸子,军册上录写的大名就是陈花脸。实际上林缚身边这几个护卫武卒都是江宁军户出身,都没有什么正经的大名。李二狗跟李柴是亲兄弟,李二狗原来的名字叫李狗皮,给征募时嫌李狗皮太难听,就改名叫李二狗,也没有好听多少。剩下两名武卒一个叫姚麻子,一个叫马星子,听上去都是诨名。林缚招手让陈花脸到跟前来,说道,“他们四个刚刚从外面回来,你跟他们说说这几天来操练差役的事情……”林缚乘船过朝天荡到北岸之前,看到不当值的差役嘻嘻哈哈游手好闲,当时就让陈花脸留下替他操练这些差役;等他回来后,就订下规矩,不当值的差役早晚都要操练半个时辰。

陈花脸年近三十的汉子,站在那里像座黑塔,脸上长着胎印子又有横肉,看上去凶悍得很,听到林缚让他将这几天来的操练事跟其他人说说,脸就瞬间涨成紫色。

“你紧张个鸟啊,”林缚笑着踢了他一脚,“看你拿棍子抽那些差役时,倒没见你紧张。李二狗、李柴、姚麻子、马星子,哪个人让你紧张?”

给林缚骂了一句、踢了一脚,陈花脸就缓过劲来了,腆着脸说道:“我从小就给屯里的差役欺负惨去了,操/他们当然来劲,其他的,还真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过话,舌头就打结慌得很,捋不顺!”

其他四个护卫武卒这几天都跟林景中在外面奔波,没想到花脸子跟在大人身边厮混了几天就如此熟络了,心想这个长官还是很好相处,刚才看到林缚走到院子来时的忐忑就少了三分。

林缚让其他人都到跟前来,说道:“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规矩,只要不坏了规矩,在我身边办事不用太拘束。我不单让陈花脸每天替我去操练差役,你们四个都要轮着去做这事。也没什么难的,陈花脸这几天就做得挺好,先让陈花脸将一些东西跟你们说说,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你们都可以向周爷请教。你们都是军户出身,入营是本分,另外也是要糊口饱饭吃。除了这些之外,我希望你们也多用些心思,旗头目标有些浅,挣个勋名当个武官也不是多难的事情……”林缚放下架子跟五个护卫武卒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便让他们再去跟周普练刀去,又跟赵虎说道,“你平日要看到哪个武卒是个苗子,就送到我这边来,让周爷亲自调教一段时间——另外,大牢里每日放囚犯出去劳役,我让武卒五人一组戒备,是有用意的,你日常操练时,也要注意如此编组。一般卒伍还看不出什么不同来,但是对于历经百战的老卒或者是经过严格训练的精锐之卒,五人分组或许会有更多的好处……”

本朝视开国名将苏晋元所著的《武学七经注》为兵法圣典,苏晋元在前人“什伍制”的基础提出“使六十人为一中队,小校或典尉为目,合四小队,选壮勇善枪者为旗头”的结队法。当卒伍训练水平较低、步兵战术更侧重阵形时,这种编队法是合适的。冷兵器战争往往在谁先冲垮对方阵形的那一刻就决定胜负,战斗缺乏可持续性。

虽说后世的三三制作为优秀的步兵战术经历了长期战争的考验,但是林缚并不肯定就三三制就一定适合于冷兵器为王的当世。考虑到长短相制、远近相错的特点,林缚想尝试一下“三伍”新编队法,在当世十五卒编队的基础上,再细分三个战斗小组,五卒为一组,这种新编队法对原先的冲击也小。

之前十五卒编伍选壮勇善枪者为旗头,他现在挑选一些人出来担任护卫武卒的同时也由周普跟他自己来亲自教习刀术跟一些基本的战术知识,将来就可以逐步使这些壮勇善刀者成为五卒之首,成为旗头,发挥出更高的战术指挥作用来,也更有利他直接掌握武卒。

也许身处“隔岸犹唱后/庭花”的江宁城里还感觉不到乱世之秋的迹象,到北岸走了一趟,就深刻的感觉到大越朝已经是病入膏肓了。林缚也有要做一番大事业的心思,但是在乱世之时首先还是要考虑自保。两世为人,林缚更想将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并不想卑恭屈膝的投靠东投靠西。在他看来,想要自保无疑是要拥有一支精锐武力,乱世将来,即使个人无力挽天,也可以退到长山岛,或者再寻一处更远的海岛静待乱世平息。

林缚望着北方的夜空,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夜里还有些冷,他想进屋去将手头的事情处理完,这时候,南边传来喧嚷的杂闹声。

声音是从河口方向传来!

赵虎听着声音站起来,周普在院子里也住了手。

金川河口出事了,他们在院子里给高墙挡住视线。

赵虎忙进屋帮林缚将腰刀;林缚就将刀拿在手里,带着赵虎、周普以及五名护卫武卒往大牢辕门走去,命令当值的守门武卒将大门打开。

金川河口募工流民驻营本来有旗杆悬挂好几串风灯彻底照灯,这时候风灯竟然一齐熄灭,听着杂喧哭喊声,竟是有人袭营先将营火悉数扑灭然后趁乱打杀。

“……”林缚恨恨的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腰刀抓得死紧。

“除当值者,武卒列队!”杨释也听着声音赶到大门口观望,确认是有人趁夜袭击对岸的募工流民驻营,他下令武卒出来整队,又请示林缚,“请大人下令备船,我率领武卒渡江去支援!”

从这里去河口就一里水路,即使摇橹缓行也就一盏茶工夫;操桨的话,片刻便至。

“……”林缚摇了摇头,船就有两艘系在码头上,一艘是乌蓬船,一艘是快桨轻舟,但是对岸营火熄灭,今夜又没有星月,这边赶去支持,只会让场面更加混乱。要说战力,有曹子昂与葛氏兄弟三十多名人手在,吴齐也在对岸,要远远强过三十四名武卒支援,关键是今夜抢着搭建窝棚,募工流民拖家携口近五百人都没时间有效的组织起来,甚至给外人混进来都无法辩别,也可以说林缚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今夜偷袭募工流民驻营。一旦给袭营者先灭了营火制造了混乱,就算他本人在对岸也无法在短时间里控制局面。再说江面上一片漆黑,袭营者有没有另藏战船准备伏击还不得而知,他如何能从狱岛上抽调武卒去支援对岸?林缚现在不担心曹子昂、葛氏兄弟他们,就担心林景中、钱小五/不要在混乱中出事。

林缚皱眉听了片暇,听得对岸袭击者人数其实不多,只是募工流民缺乏有效的组织,惊慌四逸进一步加剧了恐慌,这才下令说道:“浆船上多备松脂、火油,我与周普及护卫武卒过去,长孙庚及杨释、赵虎共率武卒严守大牢,不得离岛!”

“林大人……”长孙庚文士出身,听着对岸喊杀声虽说不至于腿肚子打软,但是听到林缚要摸黑去对岸,忍不住开口劝他。

“我不会有事的……”林缚说道,让身边快去准备,要是江面上遇袭,他大不了跟周普他们跳水避敌!

赵虎不说其他的,将身上皮甲脱下给递给林缚;杨释让身后一名身材跟周普差不多的武卒将皮甲脱下来给周普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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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袭营

林缚与周普坐上桨船,就将刀横在膝前,静听漆黑江面上的动静,两名护卫武卒守着他们身侧,另三名护卫武卒助船工划桨操舟往南岸驶去。江面上漆黑一片,也看不清南岸的情况,只是循声前往。

漆黑夜里的混乱传染是相当恐怖的,何况河口停驻的这数百人都是未曾训练的流民,拖家带口的,老弱妇孺皆有,林缚他们在江上没有遇到殂击,船近南岸,岸上已经是乱成一片。惊恐的流民四处逃避袭击,田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动不动就摔倒,撞到一处,又是尖叫,为自保甚至辩不清对方究竟是敌是友就打成一片、自相残杀,还有窝棚架子倒塌、碗盆物什打翻、打碎的声音。偶尔有人想起要点亮火照明,这些人却又成为袭营者的攻击目标,就看见微弱火光里刀光剑影,营地瞬时又归入令人惊恐的黑暗之中。袭营者就是要制造混乱,在漆黑夜里打砸杀人,嚎叫声、恸哭声甚至还有婴儿啼哭混杂成一片,根本让人难以分辩岸上的虚实。

林缚他们蹲在船头也只能勉强辩清江涯的影子,牙齿咬进肉里,心里却清楚上岸去也于事无补。

“西边滩上有荒草……”周普说道。

“往西走……”林缚下令道。

这时候最重要的是光亮,只要火光将远处照亮,他们就能平息恐慌、组织反击。能确认袭营者人数不会太多,主要还是袭营者引起的惊慌在漆黑夜里就像瘟疫一样传染,这些流民辗转千里到江宁,精神状况本就紧绷疲惫到极点,今夜才稍能放松一下,却又突然遭遇袭营,

林缚他们只能勉强看清江滩上嶙峋涯石的暗影,船底板时不时从江底滩石上擦过,发现沉闷摩擦的声响,行进间船身猛的一顿,撞到一块尖出的涯石上,听着木头碎裂的声音,船头已经给涯石撞破。

看见前方蓬松黑影,林缚与周普他们将装有灯油的陶罐砸过去。船头开始进水,林缚下到水里,踩到江底石滩上,不顾刺寒的江水浸到腰间,与周普深一脚浅一脚的爬到滩上,摸着火镰将浸油的滩草点燃起来。

这边滩草都是经冬的枯草,这几日天干物燥,又浇了灯油,一点就燃,护卫武卒跟船工手里拿着松脂木,他们边往东边撤,边将滩上的草丛放火点燃。片刻之间,江涯下的江滩就烧成一片,火势又迅速将涯壁上的灌木烧着,林缚他们撤到河口时,河口江滩已经通明如昼,夜天给烧得通红。

江滩上燃起大火,岸上的袭营者就点燃窝棚、物资堆栈开始撤退,林缚他们爬上河堤之时,乱糟糟的营地上到处都是惊慌失措或四散奔跑或跪地无助的流民,已经看不到半个袭营者的踪迹。

“贼他娘!”林缚抽出刀狠狠的将河堤一株歪脖子杨树一劈两断发泄心里愤恨。

火烧起来,有了亮光,袭营者又都撤走,有人开始自发的站出来制止混乱,组织人手救火、救人。林缚与周普守在河堤上不敢轻易妄动,他们担心还有袭营者藏身在流民之中,就守在河堤上持械警惕,至少震慑袭营者不敢再轻易妄动。再说他们这时候也根本无法去核实众人的身份,这些天流民都聚集到一起才五六天的时间,这几天来他们从江北到秣陵县,又从秣陵县到金川河口来,也根本没有时间互相之间完全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