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罗献成临死之前竟然还想割随州为王!
这么湍急的水流,即使两岸有固定物,想直接架设浮桥都是极难;即使水流冲不毁浮桥,敌军在上游搞几艘船装满土石,也是一冲即毁;不过,在水面及对岸都为敌军控制范围,架设悬于水面之上的悬索桥又谈何容易?
当世在峡江之间架设索道或悬索桥:一般不能使用麻绳,麻绳太软,拉开三四百步长,绳就会直接荡到水面上,那就成了浮桥。使用铁索链也不成,环环相结的铁环索太沉。
悬桥与浮桥对铁索的拉力是完全不同的概念,浮桥有浮舟为底,将铁索托住,主要是抗击水流对浮桥的冲力;而一根重于数千斤的铁索绷直悬于水面之上,铁索对两岸锁桥固定的直接拉力,就将大到惊人的程度,而铁索自身的强度能不能承受这么强的拉力也是个疑问。更不要说还要叫人畜能行走其上了,很容易直接将铁索桥压垮掉。
当世在溪河之上造索桥,通常使质量轻而强度及刚性都颇强的竹索。不过就算一夜之间能从龙爪岩与对岸的山门岩之间架起竹质悬索,就算悬索绷得极直,一点不荡下来,离水面也只有十四五丈。敌军控制水面,船从竹质索道之下而过,举火便能烧之……
在看到淮东所产的铁丝绳之前,罗文虎怎么也无法想象淮东军能在龙爪岩与山门岩之间先造索道、再造悬索桥的……
第154章 渡河
拉铁成丝倒不是什么新技术。
前朝匠师就能造琐子甲,与鳞甲同属上等铠甲之列。
琐子甲就是用拉铁成丝,再剪丝造环编成链衣以防刀弓。
只不过琐子甲防箭射、刀砍甚佳,但在防利刃刺击较弱,故而不比鳞甲受将卒欢迎,不过技术传承一直未断。淮东战将也有喜欢在扎甲外再披轻便琐子甲的,作战的防护力尤其高。
拉铁成丝容易,匠工对细铁丝的淬液退火也有技术积累,但是拉出上百丈甚至上千米的细铁丝,再使细铁丝合股拧编为绳,却不是一桩容易的事情。
淮东在林政君级、载量逾两万石家的超大型海船问世以来,对绳索的强度、韧性就提出更高、更苛刻的要求,特别是系帆桅的绳索又不能无限度的粗下去。
相比传统的麻绳,铁丝及铁丝绳无疑是更好的选择。也唯有淮东在这方面有强烈的需求,才叫淮东匠工能持续折腾好几年、投入大量的资源去完善铁丝绳的技术。
如今在黄龙滩辎营里储备的那几十捆铁丝绳,还远不能说尽善尽美,但相比较传统的麻绳、铁索,则着明显的优势。事实上早在两年前铁丝绳就应用于林政君级的海船之上,却非其他势力能了解。
一根长达五百步的铁丝绳,能承受数万斤的拉力,但总重不过四百斤;而相当强度的铁索,甚至要有数千斤、上万斤。
就算两岸有能承受数万斤拉力的固定物,将四百斤的铁丝绳与上万斤的铁索横架在湍流之上的难度,也绝对不是同一级度的。虽说铁丝绳悬空在水面之上,也不是绝对没有办法毁去,但绝对比举火烧毁一段麻绳或竹索要困难得多。
罗文虎乍到铁丝绳以及一捆捆仅有分厘细粗的细铁丝时,心想这玩艺儿造绊马索,在敌骑冲刺之前的战场拉上几道,该他妈的多叫人激动啊!不过他也没有提出来,这种东西只能是一招鲜,淮东军诸将也应该早有考虑,要用只能用一次狠的,远不如其他领域的用途广泛。
黄昏之时,陈渍与黄祖禹便赶来辎营,辎营里那几个平时穿便衣跟匠工混在一起的工造官,这时也换上制式官服。
今夜能不能成功在龙爪岩与山门岩之间拉起悬索,决定能不能给至今仍滞留在汉水南岸的八万余敌兵以致命一击,陈渍与黄祖禹又怎么掉以轻心?
这两天淮东军所展示出来的机密,叫罗文虎异常震惊,为了更好的跟上淮东军诸将的步伐,他跟陈渍要求随前部先行渡河参战。唯有如此,才有可能更深刻体会淮东军诸多神鬼莫测的战术。
燕胡闻警之后,必然会疯狂反扑南岸的滩头阵地。血腥战场,将领身先士卒抗敌搏杀以激厉士气也是必须的,那中高级将领亡于阵前也无法避免。要避免指挥体系因为将官的伤亡而崩溃,那就派更多的将领过去以有替换。
罗文虎要随前部先去南岸,陈渍自然不会反对,反而会佩服他的勇气,将他与其他降将区别是开来。
当然罗文虎要去先去南岸,就要先进行溜索训练。
由于前期只能最快架设两三根悬空滑索连接两岸,所以最先抢渡到南岸组织前期防御的一营精锐也只能拿索具溜索过河。
计划先渡河的一营精锐,领头的是旅帅梁寿,削瘦的脸孔,叫罗文虎很难想象梁寿在从军之前只是登州城的一名屠夫,他们早在前两天就给调来,进行经溜索训练。
进入山坳深处的秘密训练营地,罗文虎才知道淮东军这次抢渡汉水并非临时起意,而是在占领樊城之前就制定好的方案之一——秘密训练营地里,两根高柱连着一根悬索,溜索说起来也不复杂,但也需要事先进行反复训练,确保过江时不会因为个别人出现问题而卡在那里。
在营地里,罗文虎也看到了上百架准备用于封锁河道的精铁床弩、蝎子弩,这时扯下防雨漆布,拉出营地前,在空地上露出狰狞的面目,前垒的兵马也做好准备,准备随时补入龙爪岩这边。
罗文虎试过两把溜索,身穿甲衣的他,溜过百余米的距离,也没有太难,便与梁寿及营哨诸将进一步研究对岸的山门岩周围及庙滩岭的地形及各种应急作战预案。
随他们先渡江还有十数匠工,要负责后期的悬索桥架设。
这次作战不是用滑索送五六百人过去,而是要用铁丝绳在龙爪岩与山门岩之间架设一座可供人马大规模通过的悬索桥,在一两天时间里输送三五千甚至更多的精锐兵马过江,一举切断庙滩岭南麓的襄谷通道,彻底破坏南岸敌军的北逃计划。
这种作战方式,是罗文虎之前想都没有想过的,不由得叫他想徐州之役时,陈韩三大概到今天还败得稀里糊涂吧……
罗文虎对陈韩三的徐州溃败也一直疑惑不解,入冬后冻得结实的大河怎么会在突然间就分崩瓦解了呢?但叫淮东军的工造官一解释,罗文虎没想这里的道理竟是如此的简单,没有知识真是害死人。
入夜后,罗文虎与梁寿率部到龙爪岩后集结;这时起了风,望着阴霾的夜空,罗文虎担忧的问道:“会不会有雨雪?”雨雪天气无疑会加大渡河的难度。
“狠下一场雪才好……”梁寿抬头看着天,渡河不是难事,有这么多床弩、蝎子弩封锁狭窄的河面,也不怕敌船能从水面上攻击精铁质地的索道,但敌军闻讯从庙滩岭东南麓谷口赶到山门岩只有四十里不到。要是大雪天气,就能极大拖延敌军赶来围截的速度。
雨雪天气对谁都不利、对谁都有利。
而淮东军的准备工作做得充当,天气越恶劣,相对来说,只会对南岸没有防备、没有准备的敌军更不利。
陈渍、黄祖禹走过来,说道:“南岸没有异常,这天估计要下雪,你们过去要小心山石滑脚;你们做好准备了没?”
梁寿点点头,陈渍与黄祖禹及第二批率部渡河的李白刀,说道:“那就先把床弩推上岸……”虽说敌哨船入夜后每两个时辰经过这一河段,但保不定上游敌水军战船会来得更快,甲卒溜索过河,在空中面对敌船射来的弓箭全没有还手之力,需要岸上用床弩、蝎子弩封锁打击从上游过来的敌船……
铁丝绳还没有展开,一捆捆放在“工”字形铁桩前,不过铁丝绳的一头都用精铁铸制的铁扣扣死在铁桩上,已经做好架悬索的准备;在夜色的掩护下,一架架床弩也从营地推上岸崖,装槽的巨弩箭就位后,对准龙爪岩上下游的水道。
戌时刚过,两艘敌巡船顺流而下,由于害怕北岸淮东军的强弩,这两艘敌巡船差不多贴着南岸而过,叫人担心此时潜伏在南岸的人马会暴露行踪。
北风呼啸,天空阴霾,夜色如墨,敌巡船过去,南岸潜伏人马替用灯为号,为龙爪岩上架起四架巨型床弩指明射击方位!
这四架精铁所铸的床弩明显要比军中常用的床弩要一大圈,弩箭装槽,箭尾系有绳索。罗文虎心里也紧张,虽然巨弩的弦张力要比普通床弩更强,但能不能将尾端系索的巨箭射到对岸,他也没有把握,也没看到过辎兵之前反复进行的实验,总觉得不保险。
在对岸用灯火标示于射击方位,陈渍挥手发号司令,听着弩箭破空而去,夹于呼啸的北风之中,也不晓得有没有射击对岸,只见操纵床弩的军卒拉动箭尾绳索,见绳索绷直,兴奋的说道:“射到对岸了!”过了片刻,对岸也用灯火传信以示成功。
看着陈渍、黄祖禹、唐希泰他们神色沉毅的望着江下的夜色,罗文虎倒觉得手心的汗水有些多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