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金属的冶炼方法是她带来的。”
苏祁心中一阵麻感,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误会,望向女孩远去的方向呢喃:“她会被护送到哪里?”
楚林顿了顿,舔了一下嘴唇:“监狱。”
“城北地势最高的峰处用不死金属建了一座监狱,042会被押送关押在那里。”楚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去找宇博士。”
苏祁有些错愕。他听见了这些话,感知到楚林的离去,可是他还沉浸在一些震撼之中。
她自己带来了一座坚固的城,最后把自己关送了进去?
到达的时候正是夜晚,不知是没有装好还是有意为之,城中都没什么灯,显得气氛阴沉。苏祁得知宇博士正在进行一个会议,只好先去议会大楼找他。一路上没有人搭理他,还没有太多人认得他,现在不死城应当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情况走到了最坏的一步,这里就真的成了人类最后的堡垒,那么现在在城中的必然都是这场战争中最重要的人,他们每一个或许都有不低的军衔,或者曾经控制着各自国家的路,他们在昏暗的道路上行色匆匆,谁和谁看起来都没有分别。
苏祁恍然间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深陷这场战争之中,无法脱身,那么蛇信子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原来他早就已经开始想这个问题,但是从来没有答案,他就像是被一个个危机推着走,可他没有选择,也许没有他们自己早就死了也难说。
议会大楼建在城的中心位置,它在这座肃穆的城中竟然显得有些清新,这座白色的楼有着明显的北欧风格,当苏祁走进大门后更加确信,北欧建筑风格正是起源于斯堪的纳维亚,因此也被称作“斯堪的纳维亚风格”,秉持着极简的原则。
大楼一共有两层,每层各两个主会议室,苏祁走进四号会议室,发现里面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人,他拣了最后面一个位置坐下。主会议室的灯光很亮,他这一天都在昏暗之中,一瞬间甚至不太适应,他眯着眼睛看着阶梯会议室的下面,那个人正站在台前,他知道,那个就是宇博士。
弥结和弥生的父亲。
“好了先生们,女士们。”说话的男人拿着话筒站在台边,是个衣着端庄的欧洲人,“关于dr.yu的记忆膜泡理论的最后一场听证会马上开始了,请诸位保持安静。”
宇博士面无表情地站在台前,苏祁看见他还戴着很早之前的那副笨拙的黑框眼镜,没怎么打理的头发都凌乱着。
“我认为不必多浪费时间了,博士,我们尊重您的智慧成果,但是我们需要讨论的是一些更有讨论意义的理论,不是么?”第二排中间一个穿着考究西装的老人毫不留情地说,他看起来显然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学者,“您的理论呈现出了极具想象力的迷人色彩,可是,你说记忆储存在五维空间之中?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台下响起了几声很轻的笑声,苏祁虽然听不懂,但感觉心被提了起来。
宇博士依然平静地回答,声音不轻不重,只是嗓子哑哑的:“量子力学在刚刚提出的时候也被认为是异想天开。”
“但是它的合理性是存在的,即使在当时,它也能够概括和描述实验中出现的现象。”另一位美国学者说,“博士,您应该明白,从黑体辐射到光电效应,从光量子到德布罗意的物质波,量子力学能够很好地描述目前微观运动的现象,一个好的理论该是这样的。”
宇博士推了一下他那副笨重的眼镜:“我不止一次在这里和你们解释过我对于记忆机制的高位膜泡理论描述。”
“您是指那个从未留下过实验数据的幻想故事?”那个人压低了声音,可是也没有人寻找这个不是太礼貌的人,短促的笑声此起彼伏。
主持的男人咳了一声,宇博士张开了嘴,又没有发出声音,他等到彻底安静下来之后才说:“首先,没有留下实验数据的原因诸位清楚,五维膜泡的存在是极其稀有的,这不仅是需要找到翘曲点就可以的。”
“事实上,博士在过去的十多年中已经找到过几个翘曲点了。”主持的男人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
宇博士感激地向他望了一眼,点了一下头:“我在几天前展示过那个仪器,它可以通过细微的特殊引力扰动来判断附近是否存在翘曲点。”
“博士也想效仿用金属形变来探测引力波吗?”下面又响起了笑声。
宇博士低着脸,终于看起来有些激动:“那一次遭遇翘曲点检测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博士。”主持的男人连忙打断他,“博士,不必如此...”
宇博士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又平静了下来:“诸位,我知道诸位都是各自领域内最优秀的前沿工作者,而我,岌岌无名。我十分敬佩各位在各自研究的领域中做出的杰出贡献,这都让我们人类在不断的前进。”
主会议室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宇博士沙哑的声音,所有人似乎都开始跟随他进入某种空间。
“我相信在座的各位,在面对万物的时候,应当都有过对于‘渺小’的体验,尤其是基础理论研究者,我们从古典哲学中诞生出科学,企图用更简练更优美的公式去描述万物,但当我们越向前走的时候,我们越意识到世界的诡异,同样的光能呈现出波和粒子两种性质,巨大的质量能够引起时空的扰动,科尔黑洞和奇异物质能够让时间倒流,而质量又是粒子和希格斯玻色子的耦合...我想说的这些,在座的各位应该都能与我共情,我们在纸上用逻辑与数学推导世界,可很多理论中存在的,现实中我们也没有观测到过,以至于现在盛行的从超弦理论到m理论,它们甚至诡异到了想象力的极限,可诸位没有发现么,我们在目的上都本能地偏向于概括,去解释为什么,而非预测,那些在算纸上实现的内容越来越不受到重视,不被主流社会认可和接受,即便在未来的实验中能够符合之前的预测。我们不敢去想了吗?”
苏祁感受到了极致的安静,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宇博士最后正了正话筒:“我只有两个点还需要重申,第一,目前生物学对于意识以及记忆的形成研究是很浅层的,这个问题从哲学时代到科学时代,已经困扰了我们几千年,诸位都知道‘玛丽黑白屋’实验,物理并不包含体验本身,这是一个非结构化的产物。第二,我提出的理论是内部自洽的。在现在这个时刻,我们急需的是一个大胆的预测,为什么蛇人的信息之中同样提到了翘曲点?好了,我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说的了。”
宇博士关闭了话筒,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走下了台,他的腿一瘸一拐的,在他们搬家之前就这样,苏祁注意到似乎还变得更加严重了。
他正在以飞快的速度老去,恍然间苏祁没来由地感觉,他已经脆弱得破碎不堪,这种感觉让他熟悉,下一刻他想起了弥生。
“噢,苏祁,你来了...”
他走到了门口,看见了坐在最后面的苏祁,眼镜像是蒙了一层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