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这两天城里正在闹革命,龚书记下了死命令,厂里所有人都不准进城。然后您看,这是我早上在供销社抢的东西,这是土豆,这是白菜,还有五斤白米,我们家也是这些东西,咱们先应付一下吧,毕竟市里一闹革命,往咱们这儿的路就断了,好吗?”
“谢谢谢谢,总共花了多少钱,你是要钱,还是要票?”苏樱桃说着,拉开了抽屉,里面一沓子的各类标据和钱。
小张的眼皮子跳了一下,心说,家里有个贤妻就是不一样,博士工资挺高,福利也不错,但原来总是没钱花,没票用,大家都以为是汤姆和珍妮俩孩子能花销呢,现在看,那钱估计全让保姆花了。
没了保姆,博士家这日子真是越过越宽裕了。
当然,博士这儿还有个麻烦,他不是答应了保医生七份工作,直到现在他才给保医生安排了两份。
那个保医生呢,天天拍电报到机械厂,要求领导们替她家的家人解决工作问题,毕竟人家的女儿死了,动不动就说要把女儿的遗书贴到机械厂的公告栏上,贴到市委大院,让邓昆仑身败名裂。
这不正好市里有革命运动,跟机械厂之间切断了联系,邓博士不就有一段时间的安生日子过了?
想到这儿,小张心里也挺高兴,问苏樱桃要了两块钱和两块钱的菜票,走了。
“啥,又闹革命了?这革命啥时候才能闹完哟。”毛纪兰一早儿就在后院收拾那个鸡窝,又从厕所里掏了大粪出来,把前院后院的菜全浇了一遍。
邓昆仑看着小白楼前臭味冲天,气的脸都白了,而关键是这毛纪兰还是他的母亲呢。
把个院子搞的臭气熏天,隔壁那两家子有样学样,龚大妈毕竟没干过农活儿,居然也跑来,正在巡问毛纪兰,这肥该怎么追。于是,几家子人正在掏茅坑,搞的小白楼臭气熏天。
“臭死啦臭死啦,这个奶奶可真臭!”汤姆搧着鼻子,上跑下跑的说。
邓昆仑就甭提了,饭都不吃就想走。
而且出了门,他立刻语带不客气的跟毛纪兰说;‘母亲,如果你还想要每个月十块钱的,属于我的工资,以后请你别把我的家里搞成这样,而且,我觉得咱们可以这样,我每个月都会给你钱,但是也请你尊重我的私人生活,不要再来我家了好吗。”
“三儿,你这是嫌弃娘了吧,嫌娘跟粪一样臭?”毛纪兰这还是头一回在儿子家干活儿。
要在小邓村,她可是当婆婆的,一把活儿都不用干,指挥着那个小鹌鹑一样的儿媳妇干就行了。
这好容易到三儿子家干点活儿,居然被嫌弃了?
樱桃也没想到,婆婆会大清早的,给菜里头浇大粪。
在她梦里,她曾听邓昆仑说过,说自己这个婆婆因为受了留美儿子的牵连,又不肯低头,最后为了自证清白,跳进机械厂后面那个万人坑里自杀了。
婆婆脾气爆,说一不二,但人倒没什么坏心肠,就是喜欢当家长,喜欢在家里当家作主,为了点浇大粪这么点小事情,有什么好吵的?
“妈,这样,我来帮你吧,咱们一起盖土,而且我跟你说,以后就甭浇粪了,咱们家里就有自来水,浇上水菜长的更好。”苏樱桃说着,拿起了铁锹,就开始往粪上面盖土了。
这把土盖上,臭味儿它不就遮过了吗?
“浇水,能比浇粪长的好?”老太太有点不相信:“菜就得用粪来追,追的肥肥的才好吃,你们懂个啥?”
“妈,我是我们村的劳动模范,您虽然身在农村,一辈子搞革命,没种过几天地吧,这事儿您就得听我的,要是我用水浇的菜没你用粪浇的肥,你来唾我都行,但这儿的菜是我种的,那可是革命标语,怎么能往上面浇粪?”
“革命标语,还真是,咱们放粪是不是放错了?”龚大妈在隔壁也说。
徐嫂子干脆的说:“以后听樱桃的,咱们浇水吧,就不放粪了。”太臭了,她其实也受不了。
这不挺好,大家一起浇水,小白楼也不用再被搞的臭气熏天?
毛纪兰心里当然还是不服气,农村人嘛,总觉得菜就得追肥,不过儿媳妇是三八红旗手,又是劳动模范,这呢,种的又是标语,她再不好说什么,卷着她的小包袱皮儿就走了。
当然,心里也给自己列了个时间,过一个月之后再来小白楼,要是这菜没长好,她还得往上面浇大粪,但这一个月她不来了,她给儿媳妇足够的时间和尊重,让她的菜慢慢长。
公正民主,人毛纪兰原来可是女游击队员,觉悟高着呢。
邓昆仑看他那强势的,在儿媳妇面前向来凶巴巴的妈居然没跟苏樱桃吵架就走了,可谓大松了一口气,也估计从此以后他妈是不会再来了。
回头再看苏樱桃,愈发觉得这个东方女同志跟他上一个相亲的毛小英完全不一样。
“博士,今天看您气色不错,看起来挺开心的?”吴晓歌半路迎上邓博士,笑着说。
邓昆仑笑了笑,没说话。
虽然不是东方式的贤妻良母,但是因为苏樱桃赶走了他妈,邓博士非常开心。
昨天还要死要活的小汤姆,今天简直可谓人生盈家,那不前两天摘回来的杏子,坐在院子里吃,还得隔着篱笆跟徐冲冲打嘴仗:“哼,杏子里的虫子是可以吃的,吃了人不会死,还会长胖胖呢,因为它是营养。”
“你吃这么多,早晚要出问题。”徐冲冲在那边馋的直吞口水,还恨恨的说:“怪不得你是个小m帝呢,要真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你就会把杏子送给我。”
汤姆最爱做的是什么,可不就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
拎起杏筐子,他还真的厥着屁股,就准备要把杏子送给徐冲冲呢。
但是珍妮拎着装杏子的筐子,就是不肯给徐冲冲:“婶婶,婶婶要吃。“
“珍妮,你要不给我杏子,你就不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快给我。”徐冲冲眼看杏筐子到手,没想到又杀出个珍妮来,在那边蹦蹦跳跳的说。
正好这时,信差也来送信了,这还是头一回,信差直接把信送到小白楼来,并且,信差大声的说:“博士夫人,有您的信。”
有信?
孩子们都停下不闹了。
“有我的信?”苏樱桃也出来了,说。
邮差点停了脚说:“有啊,邓博士跟我说,从今往后您的信全部送到家里头,不用再送到他办公室啦。”
“我原来的信你是不是也全送到邓博士的办公室了?”苏樱桃急眼儿了。
“那倒没有,您叫苏樱桃吧,来自市里雄武会的信,这是第二封,我记得清楚着呢,能给博士送信是我的荣幸,每一封我都记得。”邮差还给苏樱桃敬了个礼,这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