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家兄弟笑笑,管家在一边回着话:“两位公子有所不知,这厨子是前几日我们姑奶奶给送来的,本就是江州人,自是会做这地道的江州菜。’’
陈喜和张勉之有些羡慕,他们也想有这么个姑姑和表姐的,不止会提前来把这里里外外给打理好,连吃的方面都考虑上了,他们方才被带到客房安置,里头的器具摆件也是崭新的,屋里连点灰尘都没有,可见上心。
徐家兄弟的这位姑奶奶和表姐他们也是有耳闻的,只是知道得不多。
不过这是别人的家事,二人自不会多问,歇了会儿就借口要休息回房了,把地儿给腾了出来让徐家人谈事儿,管家便把最近京城里动静儿同他们说了说,连着还说了卫姜两家的事儿。
“姑父在工部多年,如今调任去了吏部,也算是熬出来了。’’
“倒是表姐夫没料被委以了重任,我们还在路上他就带兵去平燕关了,以兵马日夜不休的局面,恐怕也就这两日就能到边境了。’’
大周兵马日以继夜奔赴平燕关,作为将领,姜景更是要以身作则,这十几日,他都是在休息时歇上两刻,余下时候便是同副将们商讨战术,半点不敢放松。
眼见着平燕关已经近在眼前,大军停了下来,先是派了一小队兵马往前查探,余下便就地开始搭帐篷好生休息一番。
姜景也小憩了一会儿。
就是这么小会儿,他却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又见到了那个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看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获得权力,一步一步走入朝堂,跟百官虚以委蛇,最终成为了陛下跟前儿的大红人,被封为宣国公,从此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任谁都不敢在小觑他,姜家在他的带领下更是早就不同往日,成为了京里那顶级权贵,每日都有无数的人往府上递拜贴想搭上关系。
连二弟三弟也是跟着受益,从小小的六七品官员一路做到了三品大员的位置,他姜家可谓是满门荣耀,一时间,无人能与之抗衡。
“姜景’’在朝中风光无限,在府上更是说一不二,威风得很,享近了人间繁华,后院里美人儿无数,肥环燕瘦应有尽有,连陛下也赏了好些绝色来,但“姜景’’最宠爱的还是田姨娘。
田姨娘生得美艳动人,又善解人意,哪怕后院女子再多也无人同她一般温柔体贴,知他心事,哪怕田姨娘已不再年轻了,“姜景’’还是十分信耐她,除此“姜景’’也是一位孝子,对老太太梁氏很是孝顺,甚少驳她意思,在老太太的建议下,他纳了五表妹为平妻,梁五是梁家出身,管理家务得心应手,老太太也逐渐把府上的事儿交给她打理。
姜景忍不住到处看,卫莺呢?
这府上不是她在打理吗?何时又成了梁五在打理了?
“姜景’’对府上嫡妻不在也没有任何反应,姜景跟在他身边许久,只有一回才听他很是不满的跟心腹抱怨道,“卫氏那个毒妇,半点容人之心也没有,打从她进门后母亲便把府上中馈交由她打理,可她却苛待后院的姨娘不说,对母亲也很是不恭敬,我姜家家大业大的她却管得一塌糊涂,到处都是漏洞,险些让我姜家被人耻笑,亏我还觉着她温和大度,原来都是表面儿!’’
“还有你瞧瞧她教导出来的大公子,除了花银子还会什么?罢罢罢,她到底为我姜家生下了嫡长子,就依母亲所言让她去庄子上住住,好好修身养性吧,等以后大公子定了亲,再把她接出来吧,总归是亲母子,儿媳妇进门总得有嫡母在的。’’
姜景:“卫氏手头富得很,管着好些铺子,她还能管不好中馈?’’这到底怎么回事,“姜景’’连这点都不清楚不成?
至于卫莺到底苛待没苛待后院的姨娘,姜景却是没听说,姜景虽觉得卫莺这妇人凶悍得很,确实没点子容人之量,倒还真不是那种无事爱针对妾室的主母,他每回被气得走人,更多的那是下不去那面儿,因为卫莺每回捅出来的事都是事实。
比如母亲贪了府上的银子补贴娘家的事儿……
想到这儿,他往前一步,想让“姜景’’好生注意些,但这个“姜景’’却看不见他更听不到他说话,火气大得很,打从那以后,这府上就听不到一丁点关于卫莺的消息了。
姜家的后院里,梁五和田姨娘两个平分了天下。
母亲还是住在主院里头,瞧着精神抖擞得很,在众多后辈中,她比较偏疼梁五生下的孩子,还接在身边尽心教养,至于田姨娘的孩子,因为爱屋及乌的原因也被“姜景’’不时亲自教导一番。
多年后的一日,突然从庄上传来消息,说卫氏病逝了。
连母亲都还依然健在,但年纪轻轻的卫莺却不在了,姜景一怔,看到“姜景’’也被这个消息冲得没回过神儿,关在房里整整一日,出来后交代梁五好生安葬,不久后,姜家突然接连出事。
大公子姜瑜先是出了事,卫莺接着病逝在庄上,接着姜三爷姜坤被陛下责罚,这仿佛是一个开头,整个国公府都开始摇摇欲坠。
姜家小一辈已经长了起来,有姜景这个当爹的罩着,更是在仕途上一路顺风顺水起来,年纪轻轻就被派到外地赴任,只待资历足够了就能回京任职了。
但大周又不是姜家的,这调任回京的名额就一个,不止姜家的小辈想争,就是府上的梁五跟田姨娘也是争来争去的,把姜家搅得鸡犬不宁的,她两个一人有靠山,一人有宠,斗得也是不相上下,老太太倒是想扶持梁五坐上正妻之位好压那田姨娘一头,不过“姜景’’没应,气得老太太又翻起了旧账,大骂卫莺是恶妇,这人都死了还搅得她国公府不安生!“姜景’’不满她还拿着卫莺说事儿,跟老太太争辩了几句,没几日,姜家国公爷的原配嫡妻从前做过的恶毒事就传遍了京城。
老太太想借着外力逼颇“姜景’’抬正妻,却不料梁田两位膝下的公子接连出了事,说是在回京途中遇上了山匪,传到府上,老太太当即就晕了过去,受了这等刺激,人倒是还活着,但身子却瘫了。
“姜景’’为了这事儿更是忙得脚不沾地的,但姜家更大的灾难却来了。
宣国公府被查抄了。
树倒猢狲散,国公府一被抄,伺候的丫头婆子们早就跑了,原本依附于姜家的人家也闭门不出,上头查抄了姜家的家产,收回了国公府,但念在“姜景’’对大周有功的份上只剥夺了他们的爵位,贬成了庶人。
在姜家轰然倒塌的翌日,梁田两位姨娘就卷了姜家最后的银两跑了,其他的妾室姨娘们更是各自飞,老太太一辈子富贵,临到头了还得受这么大罪,想骂人却骂不出来,身上的珠钗早就卸了,怒目而视的,口水沿着唇角流下,没了丫头们的精心伺候,老太太跟疯婆子也没两样了。
曾经为老太太办事的一人临走前跟“姜景’’说了一席话。
告诉他,“姜景’’原配嫡妻卫氏并没有苛待妾室,相反,是老太太贪了府上的银子给梁家用,还是卫莺拿了嫁妆出来填了这个窟窿,也是卫莺拿嫁妆才有了姜三爷姜坤的前程,在姜家没发达前,府上所有一切都是用卫莺的嫁妆在撑着。
甚至最后她死在庄子上,那也是老太太和两位姨娘不许请大夫的原因,就是大公子也是被老太太和两位姨娘们给养废了的。
说他只会花银子,他难道不该花吗?
作为卫莺的儿子,卫莺的银子不该他花该谁花?
“姜景’’整个人都呆了。
他去了梁家一趟,却反被梁家给打了出来,此后,堂堂宣国公穷困潦倒,在老太太过世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了。
姜景蓦然睁开眼,沙哑着声音问靠近的小兵:“何事?’’
小兵递了封信来,“将军,这是伯府寄来的,说是伯爷的小厮春贵派人送来的。’’
姜景还沉浸在梦境和现实的交织中,摆摆手让小兵退下,他的脑子里,那个“姜景’’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一般,尤其是“姜景’’最后那一副落魄的模样,任谁还能记得他曾是堂堂国公爷?可一朝从天上掉到地下时,身边围簇的人就清了个一干二净,竟是连一个替他抱不平,为他送行的都没有,足可见人心,连相伴数十载的枕边人在最后都大难临头各自飞。
姜景能感觉到“他’’很是不甘,他自问从没有对不住这些人,给她们荣华富贵,给她们身份地位,但这些人最终却都抛弃了他,反倒是那位他曾经的嫡妻,却是一心一意为他付出,真心对他。
若是有愧,却始终愧对这一人。
姜景指尖微微用力,嘴里溢出一声轻叹,把梦境中的事给压了下去。
目光落在这封信上。
他在前月里回府时确实吩咐过春贵暗地里查一查田姨娘的身世,也好以后给她张目,正要开了信,外边急切的脚步声走来,姜景一把把信揣进怀里,副将正好掀开帘子,“将军,前方小队探得消息,今夜苍狼国的骑兵将会再次进攻平燕关。’’
事态紧急,姜景再也没空顾上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