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精神头不怎么好,她一双浑浊的眼打量这三位媳妇的各自模样,心里更明镜似的,嗤笑了声儿:“不用给我老婆子带高帽儿了,谁也不是傻子不是,月氏管理内务的事儿是你爹决定的,老婆子我可管不了那么多,都退下吧。”
打从上回月桥揭破了后院一直以来的那些脏污事儿,老夫人被宁老爷子给狠狠骂了一顿后就一直在明德堂内安心静养起来,外头的那些一件件一桩桩的,自有人一一给她说得分明,她老婆子不是瞎子聋子,用这些话就打发了。
“不是娘,这……”庄氏也是有些楞神了。往前只要她们说月氏如何如何,老婆子定然跟她们一般,同个鼻眼出气才是,连前不久不才一条心吗?
连月都没过,这态度怎就变了?
“行了行了,这些事儿你们自个儿看着办,我老了,如今就享享清福就行了。”说完,老夫人就着一旁的大丫头简竹的手,慢吞吞的朝里屋去了。
老夫人一走,剩下的秦氏和李氏就只能问着庄氏了:
“二嫂,娘不管,如今可怎办?”
“莫非咱们往后就只能看着月氏拿定乾坤了?”
庄氏被老夫人的态度给打了个措手不及,只觉得心里头慌乱乱的,像是有些东西不知不觉就变了个样,让她抓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流走一般。
被她两个一问,也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们问我,我问谁去!”
里头老夫人在简竹的伺候下倚靠在软榻上,喝了丫头端上来的大半碗茶水,等搁了茶盏,她才半睁着眼,微微的眯起,仿佛是跟她随意说话一般:“你可是疑惑我为何这样对老二几个?”
“这……奴婢不敢胡乱猜测。”简竹自然不敢说是,只越发小心的伺候起了老夫人。
老夫人笑了笑,好一会才又说道:“这月氏如今得老爷子看中,又嫌弃老大家的几个太过愚蠢,我怎可能跟他对着干,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去,倒不如先瞧着,若那月氏是个蠢的,总有日得露出马脚,那时候才是我出面儿的时候。”
简竹听得心里一阵恍然,脸上不由自主的挤出笑意,恭维起来:“还是老夫人见多识广,看得更长远明白。”
话虽如此,但老夫人为何单单拿这事儿给她说?简竹惯会揣摩人心,心里转了几个弯就明白了——老夫人如此,定然是知道她平时里跟几个夫人有往来,如今不过是想借着她的口告知几个夫人。让她们不要轻举妄动罢了。
很快,宁家原本有几个反对的声音也逐渐平息了下去,没了庄氏等人的找茬,月桥处理内务更是仅仅有条,重要的位置都换上了自己的人,又派人核对了一番铺子和庄子上头的账本、下人等等,这样一番清理下来,踢走了不少好吃懒做之人,整个宁府里头瞧着也是一番欣欣向荣之态。
宁衡这一去,原本说的三月硬是硬生生拖成了五月,前几月勘测、修筑,后头又进了不少的马匹,个个精心的养着,等冬季过后西贺漫山的雪化掉,露出下头覆盖着的清清绿草,他和温四才带着人赶了回来。
原本说好的三月换一次,最后却变成了五个月,宁衡只觉得自己老命都没了,别的也没啥,就是想媳妇想得厉害,尤其也不知道他媳妇在做何,原本一月一次的信后头变成了两三月才写一次,而且写得十分简单,有时候草草几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
相比他恨不得把自己一日去了几趟茅房都写上,月桥那信真是没心没肺透了——枉费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想归想,但回程的路上,宁衡可是比温四急切多了,快两旬的路硬生生被他压到了十数日就到了,马冲进金陵城的时候,面前的车水马龙、亭台楼阁让人都有些愣神,恰逢一旁茶水摊上的楚和抬眼看见了他,不由开口喊了句:“小侯爷,是小侯爷回来了。”
宁衡偏头一看,见是个白净的小子,模样有两分熟悉,好一会才想起来:“你就是春姨家女婿的弟弟吧?”
楚河眼一下亮了,不由得搓了搓手:“是是是,是小子,没想到小侯爷你还记着小子。”
宁衡咧嘴笑了笑:“好小子,待爷下回请你吃酒,先走了。”
宁衡急着见月桥,顾不得多说,扯了马绳子就要走,只又被楚河给喊住了:“小侯爷可是想见我桥姐姐,只怕她这会儿不在朱雀大街的府上才是。”
宁衡“吁”了一声,忙扯着马转了个弯,问他:“不在府上在何处?”
楚河摆摆手:“嗨,今儿桥姐姐带着丫头仆妇们浩浩荡荡的去了那周家。”
楚河这儿往来的人多,无论是进城的还是出城的大都在这儿喝碗茶水再走,他不过也是听人说起过几耳朵,如今正好回了宁衡。
不过宁衡在听到周家之时,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哪个周家?”
楚河心里嘀咕着宁衡连自家姻亲都不识得,但还是笑意盈盈的捂着嘴,打趣的看了他一眼:“还有哪个周家,就是宁九姑奶奶的夫家呗。”
第142章 讲道理
宁九姑娘宁慧,嫁予周家今科举子周卫。
周卫是有几分才华的,自幼也有些聪慧,只是周家家境有几分特殊,早年周父出门进货被人弄断了腿,导致家中铺子买卖一落千丈,后只得由周母卫婶出面顶上。
卫婶是个厉害的,铺子家里一手抓,还把周卫供到考上举子,整条街坊就没有不知道她的,说起她也只道周家男人不顶用,让女人泼辣抠门了些。
此刻的周家堂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周家俩老的端坐在高堂之上,月桥则坐在下头平淡的喝着茶水,周卫急得不知该说些甚,又听得不时的几声儿低泣更是满脸的欲言又止,那是宁慧在哭,丫头梨子不住的安慰她。
过了约摸一刻,月桥才打破了冷静:“还哭什么,梨子,快把你家主子扶去房里歇着。”
梨子正六神无主,一听月桥的吩咐立马把哭得眼都成桃子似的宁慧扶走:“主子你别哭了,哭多了伤身,如今少夫人来了,定然要给你讨公道的。”
宁慧哽咽着抬起雾蒙蒙的眼朝月桥那头看去,得了她的肯定后,这才掩着面儿由得梨子把她带回房。
人一走,周卫顿时苦起了脸,愁眉不展的跟月桥道着歉:“是我不好,没顾好家里头,没照顾好小慧,嫂子,你要骂,就骂我吧。”
月桥那双烟眸一直盯着茶杯里漂浮的几颗茶叶子,闻言只点了点头,语气也很柔和:“妹夫这话就说差了,本夫人又岂是那些泼辣的妇人,不过是讲道理罢了。”
周卫一听脸色更是凄苦了两分。
卫婶儿向来把儿子视为命根子,眼见儿子被为难住,忙顾着护了起来:“冤有头债有主,她嫂子找我这个老婆子就是,打从媳妇肚子出事那日起,已经让我儿子亏心了多少日了,她嫂子又何必说这些来扎他的心呢?”
不就是个乡下来的丫头罢了,旁人把她传得有几分本事,她卫婶在这街上多年,可怕过谁?
月桥到这时才抬眼高看了卫婶儿两分。
若不是她是宁慧的嫂子,说不得还当真得夸奖两句有勇有谋,敢作敢当呢。卫婶这面相一看就是个不好相处的,眉宇凸高,眼里还冒着精光,做了这些年的买卖,糊弄个没甚本事的宁慧自然绰绰有余。
但,儿媳妇好欺负,性子软,就真的被当成泥团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吗?
月桥不禁想起了前日宁慧的丫头梨子跑回府向她求救的情形,也是那是她才知道,往常听宁慧说起在婆家日子和美不过都是那丫头忍气吞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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