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彤彤的太阳升到头顶,董振堂仍然站在高地上,端着望远镜遥望敌阵,敌人的阵地上战旗猎猎,每一条防线都布置得严密合理,望远镜里,敌阵几个居高临下的火力点上黑亮的机枪和弹链,在阳光下寒光闪闪,蕴含着可怕的杀机。与此同时,敌人阵地后方升起了股股袅袅炊烟,似乎是准备吃午饭了。
参谋长陈伯钧放下望远镜,担忧不已:“老董,看样子敌人恐怕不会再向后退了,以目前对方占据的河湾北岸一线高地来看,咱们哪怕不要命发起决死冲锋也冲不过前面那条冰冷的小河,就算侥幸突过去一些人,面对敌人设立在高地上的阵地咱们也讨不到半点儿好处,只能成为敌人随意射击的活靶子……你看,敌人阵地前的必经之路上,几乎就是一片开阔的河滩,河面上那座木桥,只需两颗炮弹就能炸塌,真要打起来,和白白送死没区别啊。”
军团政委李卓然频频点头:“参谋长说得是啊!这股顽固的敌人还真是让人头疼,我就奇怪了,敌人怎么像是提前知道咱们要打他一样?大家看看他们修筑的坚固工事,不可能是匆匆修建成的,再想想前面敌人连续放弃的观音桥和石门阵地,也都修建得非常标准,可是敌人说不要就不要了,莫非是有何重大阴谋?”
董振堂放下望远镜,转头说道:“政委,安家军我还是有所了解的,创造这支军队的统帅安毅,本身就是工兵出身,如今黄埔军校工兵科的专业教材,都是他本人编写或者组织人翻译的外[***]队的先进知识。
“据说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安毅的部队无论行军多么苦多么累,所驻扎的地方必须先行修建防御工事,绝不能有一点儿含糊。因此,只要是他们经过的地方,就会留下一个个堪称样板的工事存在,对国民党各部队的影响很大。
“咱们如今面对的四十八旅,就是安家军扩军前期的老底子第十六师所属,首任师长尹继南和我一样是河北人,他的工事修筑得更为牢靠,他一手带出的部队是中央军中军事技能最扎实的部队,到如今这个优秀传统一直没丢,还因为各种工具和辅助设备的改进和创造,在安家军中得到发扬光大。这一点,咱们不能不服啊。”
众将默默感叹,终于知道自己与安家军的差距有多大,遥望前方的坚固工事,一时间思绪万千,可看到安家军将士竟然在工事里进行集体午餐,不时发出喧闹声,又感到无比的气愤。两军对垒相距不到八百米,敌人毫不在意也就罢了,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吃饭,明显是对第五军团将士的藐视。
不到一会儿,董振堂身边的师长、团长和参谋们全都恼羞成怒,一个个骂骂咧咧围过来,纷纷请战。
“住口!”
董振堂呵斥一声,所有人立即安静下来。
董振堂放缓语气,指着前方安家军的阵地,大声问道:“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敌人在故意激怒我们吗?你们难道还看不出咱们处于极为劣势的进攻位置吗?咱们现在这个地方,防守都困难,怎么进攻啊?不怕死也要死得有意义才是,你们真以为敌人阵地上密密麻麻的机枪是摆设?真以为我们面对的敌人是不堪一击、望风披靡的黔军啊?没脑子!”
“那……咱们该怎么办?”
“是啊,军长,咱们总不能这么一直耗着吧……”
“敌机——敌机空袭——”
众将闻声望向西北方向的天空,银闪闪一片足有十多架敌机快速杀了过来,一时间阵地上“卧倒——”、“隐蔽——”、“架机枪啊——”的声音不绝于耳,原先董振堂和十几位将领站立的高地,转眼间空无一人,只剩下一阵尘土仍在四处扩散。
敌机以编队方式冲进两军对峙阵地中间地带的上空,其中一架体型庞大的轰炸机,扔下一串串航空炸弹,圆咕隆冬的炸弹发出尖啸声急速下坠,一阵阵天摇地动的爆炸连续发生,震得匍匐在山岗下的董振堂等人双耳轰鸣,血液翻腾。
爆炸停止,硝烟逐渐散去后,前方上百米长、三十几米宽的清澈河面和两岸草木,已经被炸得雾气蒸腾,火光熊熊,原本那座两米宽的木桥,连影子都看不到了。天上的敌机“嗡嗡”大叫,在红军头顶上盘旋几圈,又做了几个翻滚的特技表演之后,在对面阵地上敌人的欢呼声中扬长而去。
董振堂站起来,满含深意地看了看那座消失的木桥的位置,拍了拍满是尘土的帽子,沉声下令:
“命令各部立即撤退,三十七团断后掩护。”
“等等,老董,就这么走了?”政委李卓然非常惊讶,连忙拉住董振堂的手问道。
董振堂虎着脸,甩开李卓然的手,一言不发大步离去,参谋长陈伯钧拉住一脸愠怒的李卓然,低声说道:
“政委,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安家军是给咱们留面子了,要不然刚才十几架飞机怎么会这样?还有,对面的四十八旅明明有个迫击炮营,按照他们的作战方式,老早就该向咱们开炮了,哪里还用得上一退再退?分明是他们不想打咱们,让咱们知难而退,明白了吗?”
“这这…….唉!”
当天晚上,川南广播电台播报了一则战报:我英勇的十六师将士在桐梓以北的川黔一线,击退红军董振堂部的疯狂进攻,红军在我十六师将士的奋勇打击下,落荒而逃,十六师四十八旅将士在旅长罗世雄上校的率领下,奋勇追击四十余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