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墨斯装模作样地感动起来,挥手加油:“一定要珍惜生活,好好学习,可不要像你的怪物表哥那样。”
“嗯?”
“嘿嘿,偶有失言,请不要在意。”赫尔墨斯耸肩。
“要说话,就全部说完。”
白汐皱起眉头:“要么就干脆别说。”
赫尔墨斯叹了口气,举手投降:“白汐,你有没有觉得,你对自己的表哥缺乏了解?”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赫尔墨斯耸肩:“虽然同样是白头发,同样的年龄,说着同样的语言,连笑起来都很相像。
但你有没有在哪个瞬间觉得,你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没有。”
“是没有觉得、没有发现,还是根本没有想过呢?”
赫尔墨斯抬起眼睛:“你应该察觉到了的,比谁都接近的察觉到了——那个家伙的不正常。”
白汐沉默了。
钟表店恢复了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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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微弱地滴答声中,赫尔墨斯低头凝视着手中的茶杯。
在午后地阳光里,精致地骨瓷茶杯中荡漾着暗红色的茶水,映照出的折光像是血一样。
明明是如此精致而美丽的下午茶,却不知为何令人产生了如此阴森的联想。或许这种阴暗地气息来自于它的主人,那个看似微笑地少年。
橱窗外的阳光落在他的长发上,映衬地宛如金丝锻造,说不出的华贵和美丽。可他的眼神是漆黑的,如同地狱中徘徊的云,萦绕在那绿宝石一般的眼瞳中。
他问:“白汐,有没有那一瞬间,你觉得自己了解了‘死亡’呢?”
“什么意思?”
“如果勉强形容的话,那大概是一种身临其境的体验——就像是你明白了什么是火,什么是铁一样,人终究有一刻会真正明白,‘死亡’代表什么。
这种体验或许来自于一场葬礼,一具尸体,一个悲伤的故事。或者来自于亲人的逝去,再或者……来自于自己的亲身经历。
回答我,你有过这样的感受么?”
白汐沉默地点头。
赫尔墨斯就笑了。
“那你就会知道,人类这种东西,究竟有多么脆弱。”
他端详着窗外的行人,看着那一张张面孔,便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弄:
“不论是善人也好,恶人也罢,当人真正地领会到‘何为死亡’时,就会产生一种明悟——你会看到自己的恐惧和渺小、自己的孤独和无力,也会看到真正的自己。
像是野兽凝视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一样。
只有切实的体会,人类才会发现:自己所信奉的道理、准则和底线,和它相比,只不过是连尘埃都算不上的东西。
再没有什么是比‘死亡’更好的老师了。
它比所有的星空和所有的道德加起来都更加的伟大,比美食和爱意更加不可辜负,比宿命和仇恨更加不可逃脱……
——倘若这世间对人类来说,真的存在永恒不变的真理的话,那么我相信它一定是‘死亡’。
所以,最初的三王才会将它写入了誓约之中,你不是已经见到过了么”
“——万物由生至死,唯有大源永恒。”
白汐喃喃自语。
“没错,没有任何东西是能够逃脱死亡的,这是人类注定的宿命。”
赫尔墨斯赞赏地打了个响指:“为了回避它的到来,人类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做出任何残忍的事情。
自古至今,人类所犯下的绝大多数罪都来源于此:在有些人看来,为了活下去,犯下罄竹难书的恶业也不为过。
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就算是犯下整个世界都不能容忍的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白汐没有说话,可赫尔墨斯却从她的眼中读到了那个回答。
他轻声说:
“——这就是叶清玄最可怕的地方啊。”
沉默里,白汐愣住了:
“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是听不懂,还是不想去明白呢?”
赫尔墨斯嗤笑:“你不是已经见到过了么?
一直以来,你的那位表哥有无数次和死亡擦肩而过的遭遇,哪怕是来到阿瓦隆之后,也从不缺乏濒死的经历。
甚至可以说,他的生命是和死神跳着贴面舞度过的,他比谁都更加贴近过死亡,更加深入过死亡的本质。
可让人害怕的是,他却对那些东西视而不见。
如果他成为杀人如魔的疯子就好了,如果他成为冷血无情的屠夫也理所当然,但是……
——那些恐惧和死亡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他一分一毫!
哪怕是无数人手持着利刃想要威胁他的生命,被怪物们接二连三的追杀,闯入血路之后从人间踏入地狱……他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那么多痛苦没有改变他,那么多幸福也没有改变他。他没有向上飘起,也没有向下坠落……他的心里究竟藏着什么呢?”
赫尔墨斯的眼神漆黑,像是凝视着深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