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皇家音乐学院,总楼里,两个身影不期而遇。当他们发现彼此之后,顿时有些尴尬。
“晚上好,叶戈尔先生。”
率先从台阶上走下来的路德维希开口招呼,刚刚进门的叶戈尔也连忙回礼。
一番寒暄之后,尴尬的气氛似乎消失了,没有营养的对话却依旧在继续。
路德维希察觉到叶戈尔心不在焉,忽地单刀直入,“你也是来检查抽签结果的么?”
“哪里,哪里。”
叶戈尔打着哈哈,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可眼神却变得谨慎起来:
这个老货比自己大十岁,可动作从来都比自己快,对于风向无比敏感,什么都能抢在前头。
哪怕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刚刚进门,他就已经查完准备离开了。虽然不知道结果究竟怎么样,但这种来意,以他这么好面子的人,怎么可能承认?
他正色说道:“抽签过程就在我们的监看之中,又会有什么意外呢?”
“哦?”
路德维希含笑看了他一眼:“那叶戈尔先生深夜来这里干什么?不要说有文件忘取了这种鬼话,你来开会的时候,可是从来不带文件的。”
叶戈尔的表情又变得尴尬起来,有些恼羞成怒:
“路德维希你不也是么?”
“说实话……我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路德维希笑了笑,双瞳在月光下变成了蛇型的竖瞳,眨巴着,眨巴着,令叶戈尔心中略微恍然。
召唤派系在心中培养兽性,驾驭妖魔作战,但同时理智也必须更加强大。但不论如何,总是会受到一些影响。
正因为如此,召唤派系的乐师总是有一些古怪的癖好,饶是路德维希也不能免俗。
比如,过分的好奇心。
叶戈尔冷哼一声,“我只是为了保证结果的公正而已。”
听到叶戈尔的辩解,路德维希便忍不住笑了:
“叶戈尔,人类一旦开始讲公平,那么就说明,不公平的事情要发生了啊。
你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不要绕圈子了,路德维希,直接说吧。”叶戈尔白了他一眼,“我讨厌哲学和大道理。”
路德维希摊手,“我只是想说,抽签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公平过而已。”
“你想说,乐史系的轮空有问题?抽签结果是在我们三个人的监控之下的。”
“别忘了,这里是安魂曲结界,哪怕是抽签,结果也是安魂曲结界的掌控的。
我们只能监看学生,却对结界无能为力。”
“结界不可能出问题。”
“当然不可能,结界永远不会出问题,出问题的是人而已。”
路德维希淡淡地说,“刚才我的调查结果验证了我的白天的感应。
虽然看对禁绝派系不甚了解,但我今天下午依旧能感觉到,结界被调动起来了,一共三次。”
“三次?”
叶戈尔思索片刻,察觉到不对:“只是要修改结果的话,没必要动用三次权限,除非……”
“没错,有三个权限同时想要改变这一次的抽签结果。”
叶戈尔沉默,终于感觉到这一次事件背后的复杂程度。
“在那三个权限之中,一个的权限最低,来自学生会。一个权限来自校委会,很明显是西德尼。”
“这不奇怪。”
叶戈尔说:“西德尼不愿意看乐史系继续轮空,而盖文这些日子不是一直想要自己的弟弟继承自己的位置么?想要成为学生会主席,乐史系是最好的踏脚石之一。”
路德维希只是呵呵一笑,“可惜,不论他们做什么,都不可能成功了。
因为第三个权限将他们所有的改动都抵消了。”
“抵消?”
叶戈尔看向他,眼神怀疑:“只有一个人,能够抵消校委会的权限。”
“对啊,正是我们的校长先生。”
路德维希有些想要笑,像是嘲笑这些日子以来的自己和自己的同僚。
“我们瞎着急什么呢?校长那里,恐怕早就挖好坑等我们自己跳进来啦。
叶戈尔,你我恐怕都被校长那几个家伙耍弄了一通。”
他拍了拍叶戈尔的肩膀,从这个老朋友脸上看到了苦笑。叶戈尔叹息了一声,放弃继续再追问下去的冲动。
在调查下去的话,只会激化校委会和校长之间本来就已经针锋相对的矛盾。
只是他不明白,究竟是什么理由,让校长在这种小事上和校委会对着干了起来?
“你说,他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我哪儿知道。”
路德维希低头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烟斗里塞着烟丝,想到白天的遭遇,便忍不住有些自嘲:
“我活了这么多年,有时候连一条狗在想什么都不清楚,哪里会明白人心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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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玄已经睡了二十个小时了,睡得死沉,不论怎么叫都叫不醒,俨然天塌不惊,雷打不动。
而且看样子还能继续再睡下去……
在被从赛场上扛回来之后,叶清玄就被丢在沙发上,脸上还残留着白汐随手乱画的涂鸦。
还像是蜡像一样,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夏尔,他能行么?”
白汐戳着叶清玄的脸,像是找到了大玩具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沙发对面,夏尔摊手,“我也不知道啊。
刚开始的几个小时还流汗,现在除了心跳之外什么反应都没了。瞳孔对光照刺激无反应。但至少还有呼吸。不过好在没有其他状况,看上去只是睡着了而已。”
“难道他得了什么怪病?”
“好像也不对,入学检查时他身体良好,就是偏瘦一点。”夏尔停顿了一下,摇头感叹:“像个女孩儿一样,哎……好男人应该像是师兄一样,有八块腹肌才对!”
“说得好像你有一样。”
白汐撇了他一眼,“要不要送去医院?”
“其实,要我来说,没什么要紧事儿的话,那就让他睡吧。”夏尔从柜子里摸出一瓶酒来,娴熟地开瓶,嗅着酒香,便畅快地叹了口气:
“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反正也没其他的办法不是?”
白汐愣了一下,“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说不定他只是想静静呢,唔,也别问我静静是谁。反正,就让他多睡一会呗。
踢了这么长时间足球,起码也要中场休息一下吧?”
夏尔低头,擦着自己的酒杯,眼神就变得感慨起来:“不管有多强,多厉害,人总有想要逃避现实的时候。
圣徒尚且如此,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来,干杯。”
夏尔将酒杯塞进少年僵硬的手中,和他碰杯,仰头,一饮而尽,视线落在叶清玄的身上,就变得深远又复杂,像是穿过了他的躯壳,看向了什么不知名的地方:
“——祝你逃得掉,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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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雪从天空中洒落下来,落在叶清玄的眼瞳中。
天空中,依旧是一片空洞的苍白。
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天上落下来。
他赤足走在冰雪之中,脚掌刺破了,留下的足迹里便带上了一丝醒目的红。
可到了后来,那一抹红色也渐渐的消失了,被冻结在冰霜里。
他喘息着,抬腿前进,努力寻找下肢的知觉,可双腿都已经快要麻木了。
有时候,他会回头,看着自己留下来的那一道长长的足迹,足迹从冰原的深处延伸而来,渐渐地被雪花所覆盖,消失无踪。
这不像是什么寻觅的旅程了。
这是一场漫长的逃亡。
在寒风里,有碎裂的雪花,那些冰晶彼此碰撞,便发出了细碎而细微的声音。
无数声音此起彼伏,像是雨水。可那‘雨水’中,却有沙哑的声音在吟唱着莫名的歌。那歌声时远时近,令人听不真切,也追之不及。
可直到最后,那歌声也消失了,寂静里,只有嘲笑声在回荡。
嘲笑。
叶清玄垂下眼睛,看着自己冻结地开裂的双脚,指甲翘起的脚指上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有一道道暗红色的冻结血痕。
真熟悉啊。
真的很熟悉。
这或许才应该是自己的脚。他第一次认真端详自己的双脚时,它也是这般摸样。
麻木、苍白,又带着一丝丝刺入骨子里的钝痛,提醒着他漫漫旅途还未终结,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那个时候,天上也下着这样的雪,可是还有火焰的光在背后燃烧着。
没错,火焰的光。
他痛苦地捂住额头,不敢再去想,可那些回忆已经苏醒了,像是缠身的鬼魅,拉扯着他,让他去回头看一看自己的过去。
那些被遗忘的过去。